第一章

“穿梭机即将发射，请各位学员戴上一次性面罩，做好发射准备。机组请开始执行第249次发射任务。”

我再次检查六个安全扣，随即戴上面罩。

“检查完毕，气密性良好。”位于耳后的植入式终端如此报告。

“净空完毕！弹射轨道完毕！主发动机完毕！辅助推进器完毕！冷却系统完毕！飞控完毕！进入倒计时——”

“放松，座椅会自动缓冲的。”

“谢谢你，晨曦。”柊笑着向我点头。我们在进入驾驶预科之前就是初中同学，成为预备役驾驶员后又恰好分在一个班。

“……四、三、二、一，发射！”

强大的推背感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牢牢摁在记忆材料支撑的座椅内。舷窗一片漆黑，舱内只有微弱的警示灯光闪烁。我感到一阵眩晕。

十多秒后，轨道加速的颠簸结束了。穿梭机冲出轨道，短暂地失去了动力。我看见前排的那人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主副推进器随即点火，他的手臂瞬间被加速度折成了恐怖的九十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警报大作，显示有乘员受伤。看他的样子，不是骨折也是拉伤吧，可怜的家伙。

“234、235、236……”

我听见柊在小声数着秒来缓解紧张。

“239、240”

随着一次剧烈的震动，身上轻松了不少，舷窗自动调成全透明模式。

“成功了呢！”

刚才的震动说明助推器已经分离。分离时间刚刚好，说明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透过舷窗，我看见四枚助推器缓缓向四方倒下，在一百千米的高空形成一个灿烂夺目的十字，最终消失在北半球漆黑的夜空里。向北望去，极光正将自己绚烂的等离子抛向下方永夜的大地……

“好漂亮哦！”

柊越过我的脸向窗外看去。

“坐好啦，以后看的机会还多了去呢！”

“再看一会嘛~”

“4203，规范。4202，协助4196，操作时注意安全。”

“是！”“了解！”

柊光速复位，我则帮前面的可怜虫把手臂扳正。这种环境下纵向作业至少比横向作业安全。

接下来的阶段略显单调，流程在上太空之前也模拟过上百次，只需要执行班长的指示就行。

三小时后，经过一段相当不连贯的睡眠，穿梭机开始减速。我们的前方是——

距地球一百五十四万公里，拉格朗日点IV（当两个大质量天体相互绕行时，这些天体周围有五个引力平衡的位置，正是在这些引力最佳点，称为拉格朗日点。其中IV及V最稳定。），地球行星防御圈的最前线——彼方号基地。

“从这里开始，直到柯伊伯带防卫圈的最外沿，就是你们要保卫的地方了，孩子们。”

机长略带伤感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没有人说话。

一百五十万公里，对穿梭机而言是三个多小时的距离。那如果是一点五亿公里呢？如果是五十个一点五亿公里呢？我们这些渺小的士兵，恐怕永远也无法这个数据的意义。然而，根据作战总部的推算，我们真正的敌人还远在太阳系外数万个天文单位（一天文单位等于一点五亿公里）……我无从感到害怕，但心底却有一种奇怪的沉闷的凝滞。有点想家了。

已经能远远地看见彼方号的灯光了。繁星若尘，黯淡的星光自远方而来，与无尽的黑暗构成宇宙航行中似乎亘古不变的背景。我似乎理解为什么从前的航天员会将航行比作走马灯了——无论怎样调整姿态，四周几乎也永远只有无限之外的点点冷光。

我似乎回到了儿时的那个房间。房间以太空作为背景，八大行星的模型悬浮在上空，模拟着各自的运行轨道。或许我从未离开过那个房间，就像我的父亲从未离开我，只是我被无限缩小了，然后投入这冰冷的空间。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柊睡得正香。她独有的淡淡慵懒立刻冲淡了我的孤独。不经意间，一抹浅笑爬上嘴角。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设想过，就这样和柊永远呆在一起吧。如果能丢掉以往的一切，就这样两个人一起生活，那样的场景平静温馨得令人感动。

柊总是毫不知情地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最需要的救赎，尽管她本人毫无自觉。也是啊，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她给予什么回报。我想成为的是她的守望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窗外的彼方号开始迅速变大，最终占据了大半个视野。漆黑的舰体上随意亮着灯光，将原本粗犷的战舰点缀成了地球在宇宙中一片小小的灵魂。有人惊呼起来。

不愧是行星防卫圈的最前线，彼方号历经近一个世纪的建设，已经成为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战舰。听说重力发生装置全功率运转的话，这里甚至可以一边组织扫荡行动，一边举行世界杯呢。

“简直就和世代飞船一样。”

柊揉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

“所以也有人觉得，彼方号才是人类最后的要塞。”

“晨曦，看那个！”

我们的前方亮起一道绿色的光路。一道巨大的气闸开启，有人在指挥台上挥舞着红色的指挥棒。穿梭机稳重地通过闸门，进入船坞。伴随着磁力锚的一声脆响，我们正式踏上了，与敌人“弹尾”作战的前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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