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翌日，初雪稍停。

顾里性情冷淡，不愿与人过多交涉，但边境将士性子随性洒脱，顾里又顶着千户的军职，便少不了与他麾下的士兵接触。

“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娶亲哩。”

远远的，顾里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微哑又略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稚嫩。

顾里循声看过去，见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瞧着不过十六七岁大，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少年又说：“等我攒了钱，一定要带娘和媳妇去长安看看！”

周围和他一般大小的少年们一阵哄笑，打趣道：“再带上小娃儿一起去。”

那少年涨红了一张脸，连脖子都红了，他凶巴巴的说道：“你们别乱说话！”

周围的少年又是一阵起哄。

顾里眼中露出迷茫，长安？为什么长安在中原人眼里这么重要？

雪白的布擦过锋利的剑刃，瞬间染上鲜红。顾里借着昏暗的灯火，细细擦拭着手中长剑。他穿着硬邦邦的盔甲，上面满是划痕、鲜血、灰尘。

顾里的脸上，也是灰扑扑的，混着鲜血，在摇晃的烛火下显得有几分骇人。

将染血的利剑擦拭干净，顾里才慢吞吞的开始收拾自己。

冷冽的风从帐篷的角落缝隙挤进来，待顾里脱下盔甲之时，迫不及待的涌上去，似乎是在耀武扬威的告诉这名年轻男子自己的厉害。

顾里连一个冷战都没打，这样的严寒，他幼时便已经习惯了。

顾里将自己快速收拾利落，又开始捧着自己那冷冰冰的剑发呆。

孟越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顾里呆呆的抱着剑，双目无神。他噗呲笑出声，顾里双眼聚焦，没有感情的瞥了孟越一眼。

孟越嬉皮笑脸的走过来，丝毫没有半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的模样。

他坐到顾里身侧，问道：“今日杀敌可杀得爽快？”顾里抱着剑，低头去看剑上的花纹。

孟越自讨了个没趣，咂咂嘴：“小顾里有性格了啊。”

他又扯出以前那些陈旧的事，说自己对他如何如何好，顾里如今这幅样子就是对他极大的不尊重。

孟越说得兴致勃勃，见顾里依旧是那副样子，自觉憋屈，“你小子，越大越没劲。”

喝了两口谁润润嗓子，孟越恢复了正经。他道：“当初我邀你前来，是以那个答案为诱饵，如今，你已在军营中呆了许久，想是也明白了许多东西，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顾里动作一滞，抬起头对上了孟越的双眼，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坚定。

“长安是国都，是整个大楚的代表，大楚在，长安在。”

“长安是所有大楚子民向往的地方，因为它是大楚最繁华的地方，天子也居住在长安，长安在，大楚在。”“我们驻扎在边境，我们身后，不止是俞城，还有大楚的地域，还有长安。”

“我们愿意用鲜血护住这条通往长安的路，不只是因为长安是我们所向往的天子城，更是因为，长安在，我们的亲人才会安全，我们身后，还有我们的家人。”

“大楚是一体，一荣俱荣，长安是我们的家，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大楚给的，是长安城里的人给的，长安，是信念。”

“长安，是故里。”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巡查的将士们穿着冷冰冰硬邦邦的盔甲，嘴唇发紫，双手开裂。

边境最寒冷的时刻来了，这几天不知道会被冻死多少人，有大楚的伤兵，也有外族的老弱病残。

这个冬天，长安城依旧繁华，边境却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薄纱。

尽管冷得仿佛骨头都和皮肉冻在一起，大楚的士兵也没有丝毫的松懈，这几天，外族人大概是要来一场猛攻了。

就算这些士兵长年经受边境的严寒，但到底不如从一出生就生活在比这里更严寒的外族人。他们要借这场大雪，打一场大的。

不过两日，外族人果然气势汹汹的攻来。

这一仗，一打就是数日，而边塞军的粮草，不足以支撑五日。

长安城的物资正在往边境不断运输，再有两日，便到了。但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粮草被截走，边境军的吃食不足维持全部将士三日，而受伤的人也在等着那批药物的到来，他们，在寒冬中，坚持不了多久了。

孟越眼珠子都气红了，血丝爬上他的眼瞳，往日随性潇洒的将军再无半分风度。

“将军，那批粮草药物被押在了不归嶷，看来是打算设局。”一位面容粗犷的副将喘着粗气骂道：“要是让爷爷知道是哪个龟孙敢算计我们，爷爷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孟越一手习惯性的用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半垂着修长浓密的眼睫，脑中开始反复推测外族人准备设的局。

不归嶷，天险之处，易守难攻，兵马还未入山就极易被发现，只能悄悄潜入，人数过多容易暴露，人数过少又怕山中艰险，设有陷阱，一去不回……怎么办？

若是派武艺一般的人去，去再多人也是做无用之功……若是派了那些将军去，万一回不来又该如何……那可都是大楚的支柱……

怎么办，怎么办……

孟越拿捏不住对方的心思，不知道那不归嶷中到底有什么埋伏，有多少伏兵……但是不能等了，等不了了！

帐篷中一片死寂，脸呼吸声都放的很轻，良久，孟越道：“不归嶷……必去无疑，无论有什么陷阱，都要去，将士们等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有法子。”

嗯，文中出现的那个诗，后面两句，是作者借鉴了一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这一章，我写了很久，其实呢，最开始作者是打算这一章完结的，但实在控制不住脑洞，越写越多，害，别嫌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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