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南华烟云13

华灯初上，烟柳巷子里大红灯笼挂满了门头，沈嫣端坐在二楼，红纱笼罩，倩影绰绰，手挥琵琶，底下是醉生梦死的芸芸众生，楼上是游戏人间的达官贵人。

她素手信弹，却听外面一声枪响，手中的琵琶弦应声而断，过了一会就听外面小厮高喊一声“李四爷被国军抓了！”

“李四爷?”

众人惶惶不安揣测“李四爷怎么被抓了?”李四爷是津城有名的大户，李家的铺子开满津城，有百年根基，怎么说抓就被抓了！

这些人不知道李四爷为什么被抓，可是沈嫣知道。李四爷和她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隐藏身份，那就是地下工党（被屏蔽了，懂得都懂）。李四爷是她的上司，甚至她在妓院的假身份也是李四爷安排的。如果李四爷被抓了，顺着他这条线走，下一个可能就是她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大堂的门被踹开了，来人穿着严整的军装，透出利落的杀伐之气，沈嫣拿起琵琶走到栏杆边，往下望去。堂下的男人正好拉起帽檐往上抬头。阴影下显出男人俊美有菱角的脸庞，长长的疤盖住了他眉眼的秀气。他朝楼上的人扯出一抹笑。寻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外面冲进来一群士兵陈列在大堂两侧，大堂里顷刻间鸦雀无声。

众人意识到就是眼前这个当官的国军抓了李四爷，现在他跑到这里来不知道要抓什么人，大堂里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得罪了眼前的军官。

“听闻艳艳小姐，弹得一手好琵琶，一首十面埋伏，可令人身临其境。刚刚在堂外抓了只老鼠，并不尽兴，艳艳小姐不如为我弹上一曲。”

楼上的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竟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好似这一次过后，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沈安修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明明是抓住了她的把柄，马上他就能彻底拥有她了。

可是下一秒女子说出的话，彻底打碎了他的这点侥幸。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沈军长，如今东北三省沦陷，你不去打仗，反而来这听什么靡靡之音，艳艳无能，不敢当此大任，这曲不弹也罢，从此以后，我艳艳再不登台。”说罢，沈嫣摔碎了琵琶。

“你……！”

一个士兵站出来正要为他的长官说话，被沈安修拦到了一边。

“靡靡之音?呵，艳艳小姐好大的帽子扣到沈某人的头上啊，你可以为这堂下庸人弹曲作乐，却不愿为沈某人作曲，是不是对在下有意见啊。”

“他们和你不同。”沈嫣抚上栏杆。

“我若是为你弹了与亡国之音何异?若君上战场，小女子必定为君弹曲壮行，可现在，恕小女子直言，这山河早已满目疮痍，偏居这一㼴，您也就也不过如此了。”

沈安修蹙眉看着楼上的女子，那女子的眼神分明带着浓浓的情绪“好似在说，沈安修，我看不上你。”

沈安修冷笑一声，转身带着大部队离开。

沈嫣也像众人作揖“小女子此生再不弹曲，对不住各位爱听曲的爷了。”

沈嫣回身上楼，背影决绝。

月上中天

烟柳巷里的咿呀乱语声不停。一个布艺男子穿过作乐的众人，上了三楼。

沈嫣放下茶杯，门正好从外面被打开了。

她看着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回来。”

沈安修关上门，摘下掩饰身份的头巾。“我该怎么称呼你啊？艳艳小姐，还是地下工党?”

“李四爷可真是不禁打，这么快就招供了。”沈嫣叹息一声。

沈安修却摇头“不是他，李四爷就在刚刚在狱里咬舌自尽了，至死没有供出一个人。”

沈嫣拿起茶杯，手微微一顿。“那你是……”沈安修冷笑一声“你瞒的很好，没人发现。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是谁。”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沈嫣叹息一声。

“偶然一日查阅档案，发现了一条熟悉的消息，上面写着“赵明，地下工党，于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被我军枪杀于阳城。””沈安修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拿着那本处决书，痛哭失声。仿佛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加入了国军，而他最好的兄弟却死于国军的枪下。他还想着什么可笑的报仇，他根本不配去报仇，也没有办法去报仇。他的选择注定站在和赵明的对立面，在大时代的潮流中，他就是一粒尘埃，潮来潮去，身不由己。

“后来我想起了你，你和赵明不同寻常的关系，赵明被枪杀的那天你被他带到阳城。后来我流落津城，你收留我，那个时候，李四爷经常点你，常常在你的房间里留宿一整晚。”那个时候他嫉妒的发狂，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了，他看着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却无力阻止。“后来，那个夜晚，我们……我发现你有落红，你和李四爷的关系也许并非我想的那样。”那时他突然有种无力感和对沈嫣抓不住的不安，所以那夜后他离开了烟柳巷，他需要站的更高更稳。

“后来我回津城，接管津城事务，抓住了李四爷的尾巴，把他彻底揪了出来，这时候我终于确定你是地下工党这一事实。”

沈嫣点头，红唇扬起，“所以你是来抓我的吗?沈军长。”

“你看我这样是像要抓你的样子吗?”

沈嫣沉默不语。

“国军那边捕获了前几天你们的人发的电报，发现除了李四爷外，津城还有工党。南京那边下了死命令，嫌疑人一个不留，我可以保住你，明日午时，你去巷口，有车接应你。”

“沈安修，何必呢，我们早就站在对立面上了，不是么？”沈嫣看着他，眼神清明。

“那又如何，艳艳，你初见我时，我刚留学回来，你总是叫我娇贵的小少爷，那个时候你和赵明已经是工党了，可能那个时候你们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像个废物。可是艳艳，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人不会一直站在原地的，我知道到现在你也看不起我，你宁愿摔了琵琶也不肯给我弹一曲，但是我想，总会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再看轻我，但那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到时候我要让你心甘情愿为我弹上一曲十面埋伏。”

沈嫣抬眼看他，轻笑一声“好啊，我等着。”她放下茶杯，指尖在杯口轻划“明日，我就要走了，不如你陪陪我，沈安修，我真怕以后尝不到你了。”

沈安修对上女人勾魂的眉眼，吞了一下口水。“真是，拿你没办法。”他解开扣子，走向她。

三楼的灯灭了，烟柳巷的红灯笼着了一夜，午夜梦回时，偶然听到男人霸道的低语。“除了我，你谁也不许尝。我要你日日夜夜都记得我，忘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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