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命运的风雨

杨凌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后，整个人从表面看上去依然是比较平静的，只是视线有些不聚焦，脸上的表情有些僵。

平静的缓步走过每一间病房，脚下似乎有一点飘，又走过了李一菲的病房，并没有停下脚步，然后走进了楼梯间。

晚上本来就没什么探病的家属了，住院部的人流量相对少了很多。

有人员走动也是乘坐电梯，所以楼道里并没有人，杨凌脚步声有些轻，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没有亮。

她倚靠在楼道门后的墙上，从昨晚到今晚，医生跟杨凌说的所有的话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让杨凌难以消化。

她抬手朝自己脑后捋了一把头发，手又回到自己的一边脸上，开始打颤，鼻子发酸。

眼睛里先是酸涩，又水光涌动，两滴眼泪顺着眼尾流了下来，片刻后像是水线一样止不住了。

怕惊扰到别人，她不敢出声，强忍着哽咽，脑袋里混沌不堪，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不知道该找谁商量，能找谁商量，更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跟李一菲说，又该不该跟李一菲说呢？

要不要告诉她呢？李一菲知道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她受得了这个打击吗？这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李一菲会得这个病？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难道她的人生还不够难吗？

这么多年，她经历的还不够多吗？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而已啊，生活才刚刚好过了一点，怎么会……

她还这么年轻，给人的感觉仍然是这么美好，爱说又爱笑，而小同……

小同也才刚上大学，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的陪伴，现在还要让他失去母亲吗？

半小时后，杨凌从楼道里出来，去了洗手间，用凉水给自己冲了好一会儿脸，直到眼眶里的红褪去，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又去找了主治医生。

情绪明显恢复了不少。

杨凌：大夫，能不能麻烦你们先不要告诉她实情？

医生：这……很难，不是不想帮忙，后续的治疗毕竟不同于普通病症的医治，恐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杨凌：就先瞒几天.行吗？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让我想想，你们先别告诉她，我会自己跟她说的。

医生犹疑了一下。

医生：好吧。

杨凌回到李一菲病房，李一菲侧躺着，正无聊的捋自己的头发玩儿，可能因为今天做了太多检查的原因，李一菲精神并不是太好。

见杨凌回来了，就想坐起来，杨凌几步疾走过来按住李一菲。

杨凌：别起来了，躺着吧。

李一菲：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医生说什么了？

李一菲有些玩笑。

李一菲：不会是查出我得了什么绝症吧？

杨凌：……

‘绝症’两个字立刻侵袭了杨凌的某个神经，她鼻子一阵酸涩，杨凌强憋回去，笑的很勉强。

杨凌：胡说八道什么？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李一菲：你还挺迷信，那你和医生聊这么久，我到底怎么了？

杨凌：没聊很久，我去洗手间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杨凌：你……大夫说，你是胃炎，还挺严重的，所以才会疼的晕过去，需要在医院里多住些日子，好好医治一下。

李一菲有些惊讶。

李一菲：啊？胃炎？真的很严重吗？我听说胃炎很严重的话有可能会发展成胃癌的，怪不得你这两天情绪这么不对劲，这么紧张我。

杨凌：嗯，我……超紧张的，所以，你好好配合大夫，争取赶快医治好。

李一菲去抓杨凌的手，发现杨凌的手心里又有些出汗。

李一菲：杨凌，凌姐姐……我没事的，我一定好好配合医生，你别这样，又不是治不好了，你别这么担心嘛？

李一菲的安慰，让杨凌情绪一度几乎要绷不住了，她勉强平静的回答了一个字。

杨凌：好。

第二天，上午杨凌陪李一菲打完吊瓶，下午跟李一菲说要回商场处理一些工作。

李一菲精神看着还是不错的，虽然依然觉得身体乏力，但行动还算利落，完全可以自理。

就让杨凌赶紧去，反正下午和晚上都不用打吊瓶了，让杨凌不用着急，晚上晚点过来就行。

杨凌去找护士嘱咐了一翻后才走的，但李一菲没发现，杨凌趁李一菲不注意，把李一菲所有拍的片子和检查资料都带走了。

杨凌带着李一菲的所有检查材料开车去了市中心医院，提前在网上预约了市中心医院此方面最权威专家的问诊号。

结果毫无疑问，和县医院的判断是一样的，建议治疗方案也是一样的。

杨凌在返程的半路上，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眼前的视线变的有些不清晰，方向感开始变得恍惚。

多年的开车经验让她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继续往前开会很危险，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事，所以她手上有些失了分寸的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眼泪再次绷不住了，瞬间溢满了整个眼眶，在这空旷的马路上，连树荫的笼罩都让她感到是这么的阴暗，阴暗的让她感到胸闷又难以呼吸。

她终于不用顾忌被人听到，被人看到，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这让她如何接受？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李一菲明明是好好的，一直都是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就……

什么叫‘不会超过一年’，什么叫‘很可能只有半年左右’，什么叫‘两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杨凌觉得这些字都好陌生，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懂过这些字的含义，凑在一起她就更不懂了。

到底该怎么办？李一菲该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小同呢？小同又该怎么办？

就算是小舟小同父亲双双离世时，杨凌也没有像此刻这么绝望无助过。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往后的生活又该怎么继续？

脑子里对未来生活的所有展望和期许，似乎都随着李一菲生命的即将终结而分崩离析了。

为什么人的生命是这么的脆弱，小如一粒尘埃，轻如一根羽毛，又薄如一片纸屑。

命运的风轻轻一吹，就瞬间丧失了自己想去的方向，命运的雨轻轻一下，就瞬间被抹去了自己想展示给世人的洁白形象。

变的泥泞不堪，又被无限解体至消失不见，什么都经受不住。

人生来有求生的本能，生来不愿臣服命运的安排，但当命运的风雨袭来时，灰飞烟灭也只在瞬间。

毫无还击之力，谁又敢说，自己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小舟小同父亲出意外时，也不过才刚刚而立之年，而此时的李一菲，本该人生才走了一半，甚至还没走过一半，到底是谁在安排着这一切，又是谁在主导着这一切呢？

在这个世界上，天灾人祸，生离死别的悲情场面，每天都在各个角落里上演。

失去幼儿的父母，失去父母的幼儿，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妻子的丈夫，又或者相互都失去了，等等的等等。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的，不会跟任何人提前打个招呼，人们都说电影电视过于狗血，但所有故事的灵感都是源于生活的，现实生活往往比故事更残忍更狗血。

杨凌知道，自己和李一菲的人生并不是最惨最难的，相对比而言可能还算得上不错。

所以她们也不敢对人生有所埋怨，一直在努力又认真的生活，但若李一菲走了，杨凌真的会觉得前路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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