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过了没几个月，天凉了起来，就像时宵一家的心一样。

显然，如今的国民党已经输给了鬼子。

这事儿闹得人人皆知，更别说身在武汉的时宵了。十三岁的时宵对战争不再懵懵懂懂，而是对乱世印象深刻。

——

上个星期，他的爷爷死了。

不是老死的，是被一些日本人打死的，原因是看他的爷爷不顺眼。

不得不说，时宵的这位爷爷有骨气。

非常有骨气。

那个日本人让他的爷爷下跪，他爷爷倒是宁死不屈，结果时宵亲眼看着他的爷爷被一枪崩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天时宵正巧拉着林辄风跑出去玩了。

于是两个人被日本人拉着，只能哭喊着，两手徒劳地挥舞着。

然后亲眼看见日本人的枪子儿打入爷爷的心脏。

“崩。”

直到最后一口气，血也流光的时候，时宵和林辄风都是看着的。

他们俩就一边围着爷爷冰冷的尸体，一边哭着喊着。样子很让人心疼。

时宵的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崩了，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很多的东西，都是关于爷爷的回忆。

可是没人敢去劝这两个孩子节哀—这是日本人打死的，谁去动都岂不是同日本人做对？

整条黄兴路竟没有一个男儿。

没有一个。

一个也没有。

这个时候时宵已经哭得上起不接下气，自己也拖不动爷爷，就干坐着哭了起来，心底里发誓要鬼子血债血偿。

但最后哭不出来了，时宵觉得自己把整个人生中所有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他的爸爸来了，满脸惊慌地跑过来的。

——

他爸爸把爷爷安葬了，葬在了一座小山上，爷爷生前最爱去的就是山了。

爷爷说过，特别喜欢上顶上的风，凉爽又自由，现在时宵穿着白衣服，只觉得风很压抑，也似乎要把他吞没。

冷。

太冷了。

再也受不了了啊，这样的生活。

被鬼子打压的生活，过不下去了。

随意杀戮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中国人坐下地上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

乱世能有战争，能有爱情，能有统治者，也能有为了战争而死的人，更有为侵略而疯掉的人。

当年英法联军就给了中国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中国不再懦弱，有人愿意站起来，是不是就会好了一些呢。

多年以后，时宵回想以前的种种，也会感叹一声不该这样。

可是乱世就是乱世，总是要心惊胆战步步为营，要让人们长大的。

——

皇冠公馆里的客人也都多少听出了些什么，只得叹一口气，塞给他们一些馍馍，拍拍他们，然后道一句节哀顺变。

回去后时宵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力，而其他人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时宵的那个表哥，整个人好像已经哭晕过去了。

时宵看起来又矮又瘦又软绵绵的，好像大风一刮就倒。林辄风只好一直扶着他陪着他。

而时宵一直没有吭声，好像一直在沉思，这两天他都没怎么吃过饭。

忽然，时宵哽咽一声，倒进林辄风结实的怀里。

林辄风被他突然扑了个满怀，心里有些难受，这人还在哭着。

林辄风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就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了。

为了这个腐败的状况，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