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见真情·3

我想安慰罗夏，但我搜索了自己所有的词汇，觉得此时说什么都很苍白。

罗夏的内心坚硬而强悍，他背负一切罪名而毫不动摇。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罗夏）：银雪城是在持续三天的狂雪中覆灭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能清醒地认识到，冰蝶之患不是天灾。

（罗夏）：天灾不可能会在三日之内突然封禁一整座城，而且，最后……连一个城内的活口都没逃出去。

（罗夏）：——这绝对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袭击。不，“袭击”这个词无法描述对方的凶残，这是最冷酷的灭城复仇。

（罗夏）：是的……对方连一只老鼠都没活着放出银雪城。

（罗夏）：但在帝都，除了司岚之外，没有人相信我的判断。在我的皇帝叔叔看来，我只是个连着失去双亲、被悲伤愤怒冲昏头脑的可怜小孩。

（罗夏）：我的仇人残忍又强大，我的皇帝叔叔却天真又懦弱。

（罗夏）：他总以为银雪城的覆灭只是雪灾意外，他认为，冰蝶之患，还需要几百年才能蔓延到帝都。

（罗夏）：“罗夏，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可以慢慢来解决。”我的叔叔脸上带着仁慈宽厚的笑容，安抚着我。

（罗夏）：然后，他将小艾因塞给我，让我陪那个六岁的孩子玩弹珠。

（罗夏）：这样的皇帝，赢不了冰蝶背后的主使。于是，我长大后，就取而代之。

（罗夏）：我知道，我的敌人很强，那么，我来当这个皇帝，我来率领叶塞大陆——亲自与他对决。

罗夏说到这里时，神色凛然，我大概能猜到……

因为故乡的覆灭，让他毅然选择铁血之路。

然而，我从他的凛然中，又看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痛楚。

（罗夏）：我有信心比我的皇帝叔叔做得好，可我最后发现，我的对手是我无法企及的强者。

罗夏叹了口气。

（罗夏）：在你面前承认这个，需要勇气。但说真的，我在与白银骑士的交锋中，输得一塌糊涂。

（罗夏）：白银骑士很年轻，十三年前的北境覆灭肯定不是他亲手所为。但我知道，他隶属于那个想用冰蝶颠覆整个叶塞大陆的幕后黑手。

（罗夏）：然而，现在整个叶塞大陆，人们都咒骂我，是弑君喋血的暴君，而他，却成了人们心中光明、伟岸、正义的化身。

（罗夏）：我与白银骑士数次正面交锋。其实我能感觉到，他有击败我的实力，然而他每次都刻意保留。

（罗夏）：他想让我一点点感受众叛亲离，然后慢慢陷入绝望和疯狂。

（罗夏）：我知道，他享受这种过程……就像他享受着扮演那个领导人民的正义骑士的过程一样。

（罗夏）：我恨白银骑士。他和他的同伙毁了我的家，害死我的父母，还要毁掉整个叶塞大陆。

（罗夏）：然而，我去拿他无可奈何。

（罗夏）：我很想保持克制和清醒，我知道，他就是想激怒我。但在他面前我破绽百出。甚至，我会因为妒忌，强娶你为妻。

大概因为在发烧……罗夏一直不停说话。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

不过，我实在不想直面这个有关自己的话题，于是我埋头吃了几口饭。

（罗夏）：之涵，我知道，你只是受他照顾，他那样的人，也可能随时抛弃你。

（罗夏）：我在水镜里注视着你们，每次，看到你向他微笑，我就怒不可遏。——他凭什么得到这样干净的凝视，他不配。

我埋头听着，就发现有宽大的手掌抚上了我的头。

罗夏的手很大，但他动作很轻柔。

（罗夏）：但我很明白，在所有的仇怨中，你是无辜的。

（罗夏）：你太可爱了，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让我移不开眼睛。

我扒拉羊小排的刀叉一抖。

向之涵呃，你要不要还是先去休息……

（罗夏）：不要。因为，这些话，我可能也只有在发烧的时候，才说得出口。

向之涵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吗……

（罗夏）：唔……虽然我没向女孩子表白过，但我觉得你的理解没错。

向之涵好理直气壮……

（罗夏）：对了，我曾对你说过，白银骑士对你是哄骗和宠溺，他对你无情。

（罗夏）：不过昨晚我看到了……那家伙说了一堆我听不太懂的话，但我能看懂他的神情。他还是在意你的。

向之涵……

（罗夏）：那家伙总能激怒我。他越是对你好，就越让我有危机感，我不想让他抢走你。

（罗夏）：之涵，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对小妹妹的欣赏，是那种……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

说着，罗夏凑到我面前来。

（罗夏）：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但我觉得，作为成年人，有些话，还是说出口比较舒服。

（罗夏）：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应该会很热烈地追求你吧？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很快与我拉开了距离。

（罗夏）：之涵，你应该很清楚吧。如果我们拿不出别的方案来对付白银骑士，就只能按照司岚的计划，一起牺牲在降临法阵中。

（罗夏）：所以，你我之间……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罗夏似乎有点颓丧，他垂下头，回到床上躺下。

（罗夏）：算了，发烧的人还是不要胡说八道，闭上嘴睡觉比较省心。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又拿了一块冷敷的毛巾盖在他额头上。

罗夏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依旧很烫。

向之涵好好休息，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

（罗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