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诺千金是真的就好了

米兰瑟缩了一下，奋力将手抽出来。

兔妖玖缨微微哼了一声，道：

“看你的模样，不像是黑市里的人啊。”

“黑市？”米兰虽然千万分地不想理她，但是这时觉得多获得一些信息未尝不可。

“这么说你确实不是来自黑市了。”玖缨的红色眼珠上蒙上一层阴影，道，“我们都是黑市的败北者。被关在这里也是活该，所以从不妄想着可以重获天日。你是不懂的。在黑市，被赏金猎人捉住的违规者非死既残，像我们这样被黑市卖到杨家的——已经算是命好的。可是你，无缘无故地被抓到这里来是因为什么？”

米兰一阵恍惚。

她在和一群来自黑市的危险人物被关在一起？

米兰虽然之前都过得并非顺利，但是也是本国的贵族，是从未和这类人物有过任何接触的。反倒是来了这里，她经历了太多，现在都有些麻木了。

见她不说话，玖缨不耐烦地道：

“放心，不用害怕。我们对你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一定在心中暗自发过誓：倘若能重新来过，必然金盆洗手。”

米兰侧过头看她。这个娇小、漂亮的兔子女孩居然会用这种老练、狠辣的语气和她说话，又让她觉得不像是现实了。“黑市是做什么的？”她问。

“黑市，就是人和妖交易的地方。”玖缨声音低沉，“妖经过几百年乃至几千年的进化，已经不需要从人类身上汲取精华，但是精华却是美味并且可以迅速提高修行的。所以就会有黑市的存在。那些食不果腹的人类会来黑市卖自己体内的精华给有钱的妖物。有些混不下去的妖物也会主动在黑市寻找契约者，也就是自己的主人。但是黑市是有底线的，就是不能出人命。我们这些妖啊，就都是一不小心就将犯下了人类榨干的罪行的妖物。甚至有些被榨干的是孩子，是人类的孩子，他们主动把新生儿或者多生的孩子卖给我们，我们也欣然接受......”

米兰一阵恶心，紧紧缩成一团。

这就好比，她把人类的鲜血活生生吸干......

“但是啊。”玖缨道，“现在我明白了。妖和人，至死都不能有半分沾染。不然，不论是哪一方，都只会自取灭亡。”

韩千岚跟着杨潋潋走在泥泞的地面上，两人一路未语。

这可不像是她，韩千岚心想。他呆在她身边多少年了呢？从小她就是傲慢、不服输并且有些天真的人。她可从来不会认错。很多年前，他们在这个幻境的荷花中一起嬉戏，从那时起他就了解她、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了。这样想着，突然杨潋潋开口道：“岚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呵，这个问题还真是......“不会的。”他微微一笑，道，“是潋潋允许我来这里找米兰的。所以你帮大忙了呢。”

殊不知，她转过头，就忽然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你在骗人。”她咬住嘴唇，低声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都会笑。你总是在笑，让我一点也看不透你的想法。你生气也不说；开心也不说。其实你不用这样卑微的。虽然你是我父亲定下来的上门女婿，但是我从不把这个当作最后的底线，你该是真心喜欢我——这样才对。”

韩千岚一怔，怒气升上心头。

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她说他卑微？是了，他不否认。因为他不过是个驱妖师的后代，而她是整个妖族的权贵。他装作喜欢她已经够辛苦了，却要他真心喜欢她？

“我知道的。”她含着泪，露出伪装出来的微笑，“人心是勉强不来的。”

这倒是真的。

“如果你喜欢米兰·诺西，我发誓之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杨潋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韩千岚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他别开眼睛，道：“我不喜欢她。”

“这句是真的？”杨潋潋的眼中一下子升起希望来。

“但是，”他现在有些愧疚了，“我另有喜欢的人。请你对家姐保密......”

“这样啊。”杨潋潋低低道。

“别这样，”韩千岚走上去把手放再她肩上，道，“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这点毋庸置疑。”

她顿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

他瑟缩了一下，只听她道：

“这样的话，我也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她抹去泪痕，盈盈一笑，抓着他的手靠近他，“我不会问那个人是谁。我会为你保密，那么就让我们做这种伪装的夫妻吧。记住你的话哦。”她将他的手平展开来，露出上面被妖鞭勒伤的深深伤口，轻吹一口气。手上变幻出小小的一瓶药膏来，均匀地涂上。这过程中，韩千岚既有感慨又十分自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过了大概一分钟，她轻轻将他的手又合上，微笑道，“好啦——我们去找米兰吧。”

米兰再次见到杨潋潋时，不知为何觉得她的面孔都和善了许多。

跟着的是韩千岚，那个一直在无事生非招惹她的男生。

很失望，她没有看到商沁。最想见到的人却没有见到，她失落地默默看着他们为她解开笼锁，韩千岚将她扶出来，她猛地一个寒战，就想甩开他。他乖乖向后退了一步，道：“真是小姐脾气，居然对来接你的人这么抵触，伤心呐。”

她很想瞪他一眼，但是还是忍住了，问：

“你专程来接我？那剩下的人......不，妖呢？”

他笑道：

“我和你家商臻一起来的。你能出来还是要托他的福——至于剩下人嘛......”他淡淡扫视一周。“我不能放他们出来。”

商臻！米兰一喜，但是随即被他后面的话抵消了喜悦。

笼子中，兔妖玖缨正用缨红色的眼睛直钩钩地瞪着他，蜷缩成一团，但是爪子上指甲都支楞着，给人以无限杀意。顿时米兰想起她的话。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金盆洗手......“等等......”

“不能等了。”韩千岚这次没客气，一手便抓住她，“败北者只能自食其果。无论他们说了多好听的话，都一定会重蹈覆辙。你给不了他们二次生命。”

玖缨冷冷盯着他们，这时终于开口用深沉的声音道：

“走吧。米兰。他说得对。”

她一怔。

“我们，不值得被你救赎。”

她这么说着，娇小的身形缩在黑暗的阴影中。

米兰最终还是跟着韩千岚和杨潋潋离开了，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慈悲心肠的时候，商臻还在等她。果然，在明亮、暖黄色的孔明灯点缀中，猫妖正站在廊亭上，看她走来时微微转过身。露出一个真心的、融化人心的笑容。

——“欢迎回来，米兰。”

他说道。

这副场景中，他的面庞和声音都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