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冥王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穿着那身玄袍在三界之间神出鬼没。

当这个黑影不请自来地晃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端坐在窗前案边，趁着阳光正好，细细地画一张像。

他默默无声地在我背后看了半晌，终于发问道：“你在画谁？”

我没抬头，手上动作也没断，笔尖在墨玉砚台上勾了点墨，在画上人衣袖的滚边上勾勒一道墨痕：“心上人。”

冥王听了我的话，半晌不发一言，也许是在思索，然后才半笑半叹道——“刚认识你的时候可根本没想到，你林寄，堂堂月下仙君……居然还有深陷红尘不得解脱的一日。”

窗外树枝上的黄雀叽叽喳喳地叫闹，有几只落到窗口蹦蹦跳跳，煞是可爱。我随手在纸上一侧的树梢头勾勒了一只小雀，搁笔转头，微微笑道：“我乐意。”

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既然你能说出这种话，那就说明你未曾遇到这样的人吧？”我笃定道，“如果你知道这个感觉……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摇摇头，似乎对我的话不甚同意，而我只是笑。

几百年的好友，就算很久不曾见面，也不过是小谈三两句话，没聊多久，事务繁忙的他就要告辞，约莫是要回地府处理事务去了。

“这几日在人间处理事务，听了不少尘世言语，忽然好奇对凡人而言，归宿为何？对仙人而言，凡人的灵魂不断转世，每一世的家人、故乡和友人各不相同……对凡人而言，短短一世眨眼间便过去了，归宿又有何意义？”他站在门槛处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却是说出了一大段话，看来积惑已久。

春光明媚，我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隐约有一丝迷茫。对仙人而言，岁月漫长，以往的一切茫茫若尘雾。但在想到一个人时，我的心里瞬间一片明净，似乎世间一切都不过虚无，只有那么一个人是唯一的“存在”。

那就是能够让我们共处的日子在无数平凡岁月里闪烁的人，我的心上人。

“无论是再短的岁月，归宿也自有其意义，可能是一处居所，可能是一件事物，可能是另外一个可以在尘世间紧紧相依的人。”我说，然后笑了笑，“可不像我，我无处可去，只能四处漂泊。”

冥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黑色广袖一摆，稍显艰难地开口：“若是无处可去，不妨……来冥界地府看看？”

莫非这就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我心里有一丝笑意，还有几分暖意，明白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话实属不易，于是点头认真道：“我会来的。”

天界与冥界向来规则不通，算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出入都需要两方领主的认可。但由于冥王与我私交甚笃，我出入冥界一向畅通无阻。

不过，我还是想再在红尘俗世间多走走。

等我见过世间百味纷呈，再去找个地方歇脚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