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任务一：刺杀人妻（中）
“你叫什么名字？”
糟糕，又问我了。
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嘶…”
她给我绑好了丸子发，粉色的丝带缠得太紧，勒得我头皮发疼。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思？你是那个新来的小思？”
她再次确认似的，又问我一遍。
啊对对对。
弄巧成拙了，我赶忙答应她。
“芳姐姐应该带你们熟悉这里了吧。规矩你都清楚吗？”
我赶忙点点头。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灶房，把刚做好的那盘糕点去端到夫人屋子里去。听到了吗？”
我再次点点头。
“行了，你去吧。”
我站起来，缓缓地打开门，退出去。
“哎对了。”
她叫住我，我回头。
“夫人最近身子有些热住了。你再去叫伙上添一壶菊花茶送过去。”
中暑？菊花茶？
“那，为什么不多送点冰块呢？”
我疑惑起来，这样有钱的人家，不会连冰也买不起。
她瞪我一眼，似乎我说了很忌讳，很不该说的话。
“老爷不让？你不知道？”
她走近我，拉住我的袖子，压低声音说。
“不，不清楚。怎么了？”
她一脸怒气，无奈地摇摇头。
“老爷最近娶了一个小妾。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夫人。他对那小妾可是百般疼爱，难舍难分，甚至不让夫人上桌子吃饭，这成什么规矩？！”
“而且那小妾，脾气暴如虎，动不动看谁不顺眼就逮着收拾。我们每次都按着她要求来，她还是总对我们又打又骂，真以为自己是哪尊佛啊！”
“这确实很过分。”
“我说，你办事小心一点。可不要触她眉头。记住了吗？”
“好，你放心吧。”
……
顺着丫头的指点，我来到了灶房。
“你是新来的小丫头吧。”
一个大娘看我一眼，问道。
“哦，是。”
“你是来拿绿豆糕的吧？”
她早就知道我来的目的，压低声音问我。
我点点头。
她从一旁锁好的小柜子里捧出一盘晶莹的绿豆糕。
“拿好了，别让那小女人看见了。要不然可要骂你。”
看来那沈何意是真的很爱这小妾啊。没想到这大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那么触。
“还有菊花茶呢，大娘。”
“菊花茶，还没做呢。你们怎么不早一点交代呢？”
“要不这样，这些你先给夫人送过去。我们再做，到时候你过来取。”
我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走出去之前，大娘给我一个木盒子，让我把糕点装进去。我提着，离开了。
院子里闷热，热风搅得我心乱如麻。不过作为一个专业的刺客，我还是要认真完成任务的。
透过门缝，我仔细地看着这一排排屋子里精致的一切。
每个屋子里都摆上了两大缸厚冰，但貌似都没有人住。那个沈婉婉，居然只有那一盆冰…
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一个假山环绕的院子。
这院子的门上挂着的牌匾吸引了我的注意。
贤妻居。
好直白的称呼，生怕不知道这是自己老婆住的地方。就是牌匾有些老旧了。
我走了进去。
假山旁有一个小亭子，四周围满了盛开的荷花。一个身着青纱薄裙细缕衣的女人，披着长发坐在亭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我走近她，她也看见了我，便招呼我走过来。
这么热的天，也不回屋子里好好歇着，难怪会中暑呢。
“夫人，这是绿豆糕。”
我递给她。
“小姑娘，我看着你有点眼生，是新来的吗？”
“嗯，是。我叫小思。”
我仔细打量她，最多三十岁。可是鬓间有了一小茬的白发，面相看着很温婉持家的那一种，声音也很温柔。只是看起来人很憔悴。
“是个好名字，人也很漂亮啊。”
她接过绿豆糕，照旧坐在石凳上。然后冲我笑笑，让我也坐下来。
我也顺势坐下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还会吟诗。
她细细地嚼起来，手中的扇子轻轻扇动着。可是额头还是有汗珠渗出来。
而我在找机会下手。
“夫人，我们回屋吧，别热住了。”
我看她这羸弱的身躯，瘦挑挑的。还不等我杀呢，自己就倒下了。
“不。”
她笑着轻轻拒绝我，眼神从我来时一直望着某处。好像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把她牢牢地钉在了这里。
“夫人在看什么呢？”
我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在那荷花池中立着一座的假山，上面好像刻着一些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庚辰龙年六月大暑，沈何意刻。）
随着我念出那首诗，沈婉婉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哀伤起来。
原来她一直在看这个啊。
“小思啊，你说。一个人的心，到底是像那天上月永远亮着，还是一直阴晴圆缺呢？”
这…
我看她一眼，她似乎一直都在朝着我笑，还是说快要笑得哭出来的眼睛，总是红红的，肿得像桃一样。
“月亮再亮又能怎么样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还不是冷冰冰的。”
我嘟囔一声，突然又想起来阿柒。
眼前浮动着他那冰冷的眼神，就像夜晚冰冷的月光。洒在身上，是彻骨的寒意。
“你说的好对。”
她叹口气。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罢，我感觉她的身子有些歪斜，我看她一眼发现她嘴唇都发白了。
“夫人，还是回屋吧。再这样下去，你真就中暑了。”
我搀扶着她柔弱的身子，想拉她起来。
“我不热。”她靠在我身上，我丝毫感觉不到重量。她声音颤抖呼唤着。“我的心是冷的。”
……
我搀着她病怏怏的身子回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我摸了摸袖子里那把刀，缓缓地从刀鞘里拔出来。
“咕噜…”
我的肚子居然在此刻打起了鼓。
看来馒头不管饱啊，我有点埋怨阿柒起来。
她看着我，羞答答地笑了笑。
根本不像是一个结了十年婚的人妻，倒像是个深闺为情所病的女孩子。
要不是眼角有了皱纹，她看着根本不显老。
“来块绿豆糕吧。”
她指指桌子上盘子里的糕点。
我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做的不错啊。”
我赞叹不已，比董家糕点做的好吃。到嘴里细腻丝滑，入口即化，冰冰凉凉的，确实很解暑。
“好吃多吃点。”
一个，两个，三个…她叫我慢点别噎着，用一种很慈爱的眼光看我。
“小思，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我喜欢你跟我做伴。”
糕点已经空了，但是过于好吃。我还是嗦了嗦手指上的渣渣。听她这么说，我才扭过去看她。
“啊？”
“我觉得，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倚在床边，一脸喜欢地看着我。
“我喜欢你这么可爱随性，聊起来让人舒服。和别的丫头谈心，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让我觉得隔阂太大。这院子也太冷清，我心闷得慌。”
“当我的贴身丫鬟怎么样？”
你做什么梦呢，我可是来杀你的啊。
想了想，这任务的前因后果，我逐渐捋的清楚起来。不过是一个得新欢忘旧爱的风骚老爷想把妾扶正罢了，派我过来杀了沈婉婉。
我看着惹人怜爱的沈婉婉，她的苦闷与痴情，恐怕只有这里的一花一草，还有那群叽叽喳喳的丫头们才明白。而那位爱移情迁的沈何意，终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今日我杀了沈婉婉，不知道改日又派谁来杀那小妾。
我的刀怎么也下不去。
做刺客，不是为民消灾解忧的吗？难道就是以恶纵恶吗？
我想起来了那句：不问对错。
“小思，怎么不说话了呢？”
我的思绪被她温柔的叫喊声拉回来。
“我该去拿菊花茶了，夫人你先歇好。我一会儿来。”
我赶忙起身，快速离开了这屋子。
走出院子，看了看那暗淡褪色的“贤妻居”三个字。
我只觉得嗓子眼发干，想笑想骂，却无法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