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10

…我已记不得这是第几瓿酒,只见它又一次空了,想来也是喝多了,不然怎得总想起幼时同幺弟的事?迷迷糊糊间眼前似总能浮现出他的身影…不,他这个年纪尚是长的最快的时候,如今怕是已长的同我一般高了。

麦穗覆拢垂作黄云状将舒未舒,待到将麦子收完抱到麦场平铺开来晒麦打麦后,便算作是农闲了。春耕夏收、秋晒冬藏,来来往往已是五轮,却记不清雪龙驹踏着黄土扬起层层尘土奔驰而过自西岐到朝歌往返了多少回,太多了…多到本不识途的马儿如今无人引领也可走完全程,多到幺弟本该模糊的身影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我每番前往朝歌总要带些麦种扮作行商之人免遭守城侍卫的怀疑,却又因此不得前往质子营同幺弟直接见面。只遥遥一望,见着他的身影,我总在心底作着比较,末了笑道,几时未见,又长高了不少。

每时我都忽的会想,他离家许久,家中不曾前来朝歌探望过一次,他会想家吗?若是想回去,离家这么久,可还记得回西岐的路怎么走?他幼时可没少因在麦田寻不得路一个人坐在田梗上不知所措,又因个儿矮在半人高的麦子间总是那么不易被发现。我若见不着他人影,总耐着性子一块一块的去寻,他跑不了多远,我也总能很快找到他。拨开麦子见着人抱着膝坐在田梗上,头发上已沾满了麦桔和杂草,脸上分明挂着泪痕却又硬要装出一副没哭过的模样。我蹲下身来拂去夹杂在他发间的杂草,握住他的手同他道,走,哥哥带你回家。后来他长大了,总爱叫我陪着他骑着马到城外。他在前头见着我落下,总是停下等我到他身旁。我见风拂过他正笑得灿烂的脸庞和朝我伸出的手,他说,哥哥,我待你回家。

身侧的雪龙驹忽的嘶鸣一声,我却又放下心来:雪龙驹识途,无论何时,只要他想,都能回家的。只是…父亲近些日子来自卜上一卦后总有些心神不宁,同农户沟通也是叫他们多存粮来,似是筹备着什么。我虽不知父亲究竟卜出了什么,可也能猜着几分:天下恐有浩劫将至,首当其冲便是作为王都的朝歌。西岐有父亲一手料理,万事皆妥当,可幺弟尚且在朝歌,又当如何?

……

我轻抚着雪龙驹的鬓毛,不想是我从前一语成谶。天谴将至,朝歌城中暗流涌动再不见昔时安宁。而父亲被关押,死罪在身、性命难保。我再踏入朝歌城,却仍是下意识想到要去质子营。我循一阵打闹声而去,几近是一瞬间便认出了缠斗的两人中渐落下风的人是幺弟。我不曾多想,只就近在身侧拿起一把弓跨步上前制止住人。尚未反应来我便听到幺弟惊喜的呼唤了一声,我回头见他因着方才那番打斗脸上挂了彩,就连手臂上缠绕的白布也渗出丝丝血迹来。马棚旁有一处水井,恰好能打上水来让他好好清洗一番,借此也好带他看看当年的两匹雪龙驹。

我抚着他的发,一如当年为他捡去发上杂草一般。我说,这两匹雪龙驹,我已经教好了,你若是想回去,只需对它们说两个字—“回家”,它们就会带着你回西岐。

我见他欣喜的模样,他不知这算作最后一面。不过…无妨,你与父亲能平安回到西岐就行了。我在心底默念着,至于我?幺弟,这一次恐怕我不能像从前那样陪你一同回家了。

你一定要平安…平安归家,代我归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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