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十六章 桃之夭夭 雪之霏霏（十二）

孙尚香坐在暖辇中，听那孙国使者一项一项向蜀国使者报出嫁妆明细，心中愈发寒凉：这一件件嫁妆听上去是那么的有头有脸，似乎孙国有多么的爱重这个公主，这个女儿！可孙尚香心中在乎的，却并非这一件件冰冷的器物！

从她听闻父王母后早已答应了蜀国的求亲开始，在驿宫时，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就只有奶娘！时至今日她出嫁蜀国，来给她送嫁的，也只有那些她从没见过，全不认识的所谓孙国“使者”！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可在这个时刻，她的父王母后，又在何处？

或许他们还在孙国的王宫中远望明国又或蜀国的方向，却没法亲自来送一送他们的女儿，只因孙国是个小国，是明国的属国，一切要以明国马首是瞻！明国没因孙国的“背叛”而对孙国用兵就已是客气的了！或许明国是要秋后算账，又或许明国是碍于蜀王，无论是何缘由，她的父王母后亦如她，对他国，对他人俯首帖耳，半点不得自由！

孙尚香不由冷笑一声：这，就是在这乱世身为小国的悲哀，身为小国公主的悲哀！他们只能在大国与大国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只能吃大国赏的那一碗羹！过去，她以为明国的王宫是一座“冰窟”，是一个“牢笼”，如今看来，那她即将进入的蜀国王宫又何尝不是另一座“冰窟”，另一个“牢笼”？蜀国王后这个头衔，不过是她自己为自己套上的又一副枷锁！

可，这条路既是她自己选的，再如何，她也不得不走下去！除非，死亡让她停下！

“香香，我们可以启程了不？”一个声音从厚厚的帷幔外传进，是那么的不真切，正如刘备其人——若非他知晓了她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还欲让他“喜当爹”后态度的变化，她还真以为他对她有多么的“一见钟情”又“一往情深”！

可这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不光是在众人面前——

“好的，夫君！”孙尚香乖巧答，甚至连对她的称呼也改了！是的，不光是在众人面前，还要在众人背后！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的讨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虽然有时也不得已而为之，可那也不过任性，所以时而戴上，时而摘下的面具！可从今时今日始，她似乎，只能将那“面具”牢牢焊死在脸上……

“下雪了！”不知何人突然叫了一声，那声音是那么惊奇！

毕竟已是开春，就算倒春寒也不至于再下雪！可雪，竟偏偏是下了！

孙尚香挑开帷幔的一角，见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鹅毛般从天而降！不过一时间，送嫁众人的斗篷上，已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白！

出嫁的车队开始缓缓踏雪而行，最前头的那支女乐队伍开始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是蜀国女子出嫁时，必唱的一支歌，也是唯一的一支歌。

孙尚香坐在暖辇中，听那支歌，心中却不免忆及了另一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