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未见一隅

之后的日子，虽然生活的浓度只增不减，但也总有时间容得下偶遇。

在这段接触的时间里，凌清羽在沐旭认识中的形象被不断地填充完善，他发现，凌清羽每次都能聚焦到最简单的事物，并找到它们身上的风景。

凌清羽（幼：阿沐阿沐，风在用你的头发和我招手！

凌清羽（幼：阿沐阿沐，你看那个鸟窝，初春时多了两个燕子宝宝！

凌清羽（幼：阿沐阿沐……

可以说，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落在了沐旭意料之外，但也依旧在情理之中。

显然，凌清羽做的那些上树刨土的事没有一件符合他们这些家族对于女孩的定义，但沐旭觉得，就单单仅笑容而言，比起在宴会名媛小姐的含蓄，凌清羽明艳飞扬的笑要亮眼得多。

而且，这才是一个孩子所应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沐旭这么想着，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了。

这样的想法在之前责任与繁忙的层层封锁之下其实并不容易顺产，但凌清羽的出现却打破了这层迷雾，让沐旭清晰地见到了世界中的纯粹一隅。

有一回，沐旭听凌清羽在剪去多余的花枝时问他：

凌清羽（幼：阿沐，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

沐旭倒也没有那么多，还是有时间休息的。

沐旭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说得坦然。

凌清羽默默地眨了眨眼，继续摆弄着手心里刚被剪下的斜枝。

凌清羽（幼：那阿沐，你平时开心吗？

开心……吗？

这个突兀的话题转换勾出了沐旭脸上的一瞬迟疑，但他还是回答道：

沐旭嗯，开心。

凌清羽（幼：骗人

沐旭一怔，既惊讶于凌清羽的话，又诧异于她的斩钉截铁。

沐旭为什么这么说？

凌清羽（幼：阿沐，你有仔细看过自己的眼睛吗？

沐旭微微蹙眉地思索，最终还是不明所以地轻轻摇了摇头。

凌清羽（幼：阿沐现在的眼睛在发光，就像装着太阳一样

凌清羽把两只小手举到脸侧抓握了两下，像一朵绽放的向阳花，与她闪烁的眼睛相得益彰着。

凌清羽（幼：可是，我平时看见的它们却不是这样的。

里面藏着的颜色很累、很疲倦，就像是透视了外表之下的内心。

沐旭……是吗。

在那一刻沐旭才意识到，凌清羽并不是他所简单看到的那样单纯得不知事，其实，这个女孩比他先前所认识的要聪明和敏感得多。

只不过，凌清羽的世界被圈在了一个极小的天地，因此她对美好与人心的感知力极强，却对那些潜藏与世俗中的险恶了解甚少。

这样就很好，沐旭想，至少这样，还能够快乐。

于是，这样的快乐欣赏过了世界的质朴绚烂，细语交谈过了时间的似水平淡，而点缀了墙院一角的白玫瑰虽美，但也难熬过花期之末。

风带着春的遗憾纷纷扬扬洒下，将地面铺上了一层零落的白。

而就在那一天，沐旭第一次看到了凌清羽眼底直白显露的悲伤。

沐旭阿羽，你……怎么了？

小小的一个身体蹲在了花坛的边沿，她的裙摆凌乱地粘了泥土，似乎在展示着一个小世界迷茫的风景。

凌清羽（幼：我……

感受到背后挡住未尽春寒的温度，凌清羽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用不加掩饰的笑意回应，只是低头用手背揉了揉眼，拈着几片花瓣的指尖微微拢起。

凌清羽（幼：我没事……只是花都……

凌清羽的字尾带着简单却又难以言喻的悲伤，默默啜泣着。

凌清羽（幼：看到它们这样，我感觉这里好闷，好难受。

凌清羽用手指在自己的心口处戳了戳，堵塞的感觉将她的皮肤与骨骼扯紧，把她蜷成一团。

凌清羽（幼：就好像……你们都会离开我一样。

生命终究是短暂的，凌清羽听母亲说过，事物终究都会迎来一种形式上的终结，但同样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然而，这些话是对于几岁的凌清羽连听个似懂非懂都是个有难度的东西，即便得到解答，她也未必能够真正地理解明白。

沐旭不要怕

沐旭的声音很轻很轻，他将指尖贴上微冷的浅色发丝，抚平着那些无法在当下触及的伤口。

沐旭有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抬起头，凌清羽在贴近她发顶的话语中，隐约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突然，沐旭将话锋一转。

沐旭你觉得那是什么呢？

眼尾的狡黠随之微微挑起，他的话音里跳跃着莫名的情绪。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孩第一次这样跟人卖关子，同样，也是他懂事之后在人前所展露出来过最鲜活，最放松与真实的一面。

凌清羽（幼：不会消失的东西？

凌清羽似乎察觉到了眼前阳光的被再晕染上一层的光彩，脸上的笑多了几分雀跃，至于那个问题……

凌清羽（幼：我……想不出来。

沙沙沙——

突然风过，笑着的沐旭矮身下来，正好挡住了那天转晴之际，被从叶网上扫落的一片雨。

凌清羽（幼：阿沐……哥哥？

这一次，在凌清羽向上仰起的目光中，沐旭接住了从正面照来的阳光。

沐旭嗯，我在。

直到这时，捎上夏初热度的风才真正拨开云雾见了天日，而在空中当照的太阳，此刻也与那正值盛放的笑容无异。

“于女孩而言，她对年少时段在懵懂之内的一切都不过无觉，但纯粹而直接的对白却影响并铭刻着了她的所有。”

---TBC

作者大大我：今年倒数的章节啦，祝宝儿们好运，摆脱水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