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中靶心

应该说，这份供词看上去是合理可信的，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九条很不喜欢这样的发展。在她看来，如果一个犯人交代案情如此痛快，好像巴不得早点审结判刑，首先应该做的是怀疑他是否别有居心，而不是为他的良心未泯感到安慰。这不是说她喜欢把人往坏处想，而是身为一个检察官理应养成的职业本能。

况且，硬要找破绽的话也不是没有。九条之前研究案情时，就产生过好几个疑问。比如，衣笠的亏空金额和他转账的数目差距有点多，他的解释是一次转太多钱怕太显眼，想分多次转过去，但他不知道公司有人专门监控账户。这个答案，九条就不怎么相信。且不说一个成年人不该如此没有常识，就算他真不知道，只干一次和干许多次哪个风险更大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再有就是，衣笠的银行账号上明明还有不少钱，为什么要冒险去动公款？如果他真有理性，不愿再用自己的钱填坑，那不是应该壮士断腕，斩仓止损才比较符合逻辑吗？

在一般人那里，利令智昏这四个字，就可以解释这些疑问。但对九条而言，这种简单粗暴的答案，完全不合格。不过眼下，她并不想抓住这些疑点不放，因为那并不是她的主要目标。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只会让她瞄准的方向离真正的靶心越来越远。离开庭只剩下不到一周，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决定单刀直入。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的两只手同时停止了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嫌疑人的脸，“你为什么不申请保释？”

虽然只有一瞬，九条还是敏锐地发现，衣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脸上的肌肉也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命中那个靶心了。

而这，也是她战胜妃英理的唯一机会。

“呵呵，你这个检察官真有意思。通常不都是辩护律师建议犯人申请保释的吗？”衣笠耸了耸肩膀，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是故作轻松，九条对此非常肯定。

“我当然不会自降身价到替国家来敲诈你的那点保释金这么低级。不过，”九条有意把脸朝对面凑近些，“我只是很好奇，既然你知道自己是轻罪未遂，账户里也有足够的钱支付本就不是很高的保释金，为什么还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你不是很希望早点判决，早点服刑期满出狱吗？”

衣笠用牙咬住嘴唇没有回答，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一刹那的慌乱。

“是你的律师劝你放弃的吗？那他作为你的辩护人真是个不合格的家伙，要不要我托关系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好的？”

“不是，他好几次劝我申请，是我自己不想再给法庭增加工作负担。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开始新生活。”审问开始以来，衣笠第一次低下头说话。

“哦？这样啊？那我可真要替司法系统的同僚感谢你这么替他们着想。其实，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仇家，吓得你不敢出去？”

“我不是——”衣笠惊讶地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去。

“谢谢你，警官。你可以带他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九条就站起身，根本没打算等对方的答案。

不用看她也猜得到，衣笠的脸色已经很糟糕。而且她想知道的，也基本都清楚了。

剩下的就是——

走出看守所的九条，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心情就像阳光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