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有道 第十三章

当晚白马县仅剩的文武官不论品阶不过寥寥二十名,且多半为小史,无甚实权,那当年被欺压无权的主薄正端蹲坐一边,手拍竹纸扇,仰天灌清酒,冷眼视着那堂外三百军,玉臂外露一甩扇,不言不谈,如同寒冬冰川,谁知河冰之下,几分鱼是几分龙。

当今世子此时并无来甚么趣,去管,去猜那文人心中十八弯儿,做甚么良君美王,冷眼瞥了眼那堂中几号人,扫到那击扇半躺独灌酒的读书主薄,顿了一顿,随率三百军卒默默铁骑踏枯叶秋风去……

傍晚,临时筑的木屋内,烛光摇拽

“殿下,何须传旨给那京城老儿求甚么批求搭新官府的令子,只要您肯开口,我直率三百将士拐您回北域,您在京城登记的仅是书生,就算是他们知道你是北域世子,又能奈何?”

寂静之夜,只听烛火蜡油稀疏响声,久久无言

“无法,无能,无力,京城这囚,难结,我一人足可抵万人……”榻上世子道完,侧身睡去,唯剩帐外那名单跪将军似乎突然明了,浑身颤抖,汉儿落泪,无力捶地……

北域之大,兵骑之勇,三十万足赛天下,可终暂无破来那世子枷锁,世子当今若回北域,即使三十万反天下,独立国,短日里天下无敌手,长日呢?终究是拼不过国库雄厚的京城,一旦世子归北,京城借口而上,倘若北域拒之,一旦开战,北蛮围下与京城联手,北域必绝,京城再反手于北蛮,北域便这么给三七而分……那时北域,该死多少,多少痛骂陈荷轩的无知百姓?不得计,此时只可维住即可……

……

王屋山乃位居北域之最南处,太行之尾,临黄河之旁,郁郁葱葱,奇石怪兽,乃天下第一洞天不足为过,更为道教圣地也,由为其山含那一口不老泉,蕴天地之精华,听闻传言,曾有老农不知怎般拾柴之时竟见那不老泉后那幽密深潭中有两对金龙戏水,满岸灵芝仙草尽供其食,饶那老人一低头,嚯!深潭之下那黑苔紫藓上摇摇欲垂立那么二三夜明珠,夜可抵三千明烛,午可抵九颗金日,隐那深潭,桃花摇曳,轻点墨潭,金龙戏水,水雾氤氲,岸上千千草药生,岸下数种奇鱼游,迷离之间拾柴老者折下一缕仙气盎然的芳草,猛然回头寻山上老道,却一踏枝林出,草蔫枯黄,反身再寻,再见不得奇景……

除去这世人称道的“王屋龙潭”“怪石化候”“仙人斩鬼”类的奇事,再来就是那山上道家了,天下纷争,王屋道比不过那西处的佛教,赛不得朝廷儒生,天下前十释道儒排在个尾梢的第九,当年曾霸气一夺天下第一,然后王自生老师傅当年不知怎般一身修为尽舍去,王屋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微来清雨,雨敲黑瓦破烂屋,道人自求清净来,王屋穷,倒非百姓不愿捐那香火钱,甚有时满了,不得以劝那百姓心意到即可,道门设有自取箱,道长王自生老是满口俗言教当年破道内那几个娃娃儿……

“谁没个难处啊,咱修的就是道,吃苦多点没啥事,这天下人就少吃点苦,王冬凌啊,去,把给为师拿份纸墨”当年那满心委屈的王冬凌便不情不愿的取来,看那师傅搓后那么袖子几下,露出可称皮包骨头的手臂,一甩那粗枝毛笔,劲道写个自取箱,又在下面写那一行小字,“若有难处,自取”

让那趁着烛光,看见师傅手臂的王冬凌吧咂落泪,咬牙赌气把那功德箱内的银两塞那自取箱内四五有成,私心有怨,却仍想多留几分,师傅年龄大了,自己又是长师兄,不能饿死自己人啊。

却见那师傅笑笑捏捏胡子,又掂量几分,思索半天,半花了的稀疏眉毛紧疏几次,忽一释然夹了颗大的出来,放块小的进去“傻蛋呦,饿死呐哈哈哈哈”……

烛光下,房屋漏风,山上严寒,王屋穷时好长一段日子,师傅徒弟搂着睡,仍是晚上瑟瑟冻骨……

思绪回神,见那旁一破亭子里上,仰躺一年轻道士,挎一木剑,翘腿诵经书,道士瞅着年纪轻轻,却有道童走过得毕恭毕敬喊声老师叔,那厮应了一声,便又飘飘然神归故去了。

道士名唤王兜,乃是王自生老道士的小徒弟,久了,非得婉转那么几曲,念个“王兜儿~”才为舒坦,那常年略有婴儿肥的年轻道士也见怎般生气,若真有气事那也顶多半包糖山楂即可冬雪融春风里中,再不见。因此事常被师兄们笑话称为“寻球儿”。

山上道人,多半姓王,一是这王屋山多为王姓,二啊,便是当初王自生老道士收的徒儿多是弃婴,后来徒儿又为师,徒随师姓,便满山皆姓王了,

王兜,王冬凌,王荼墨,几个名字分为当年王自生徒弟那代,按辈分,新入的道童却实该道一声“老师叔”

王自生取名字,可叫个随心所欲,当年大雪陷膝,寒风呼啸,山中虎惧隐,林间猿慌躲,才而立之年的王自生曾盘膝运气,道气深冬仍可化冰寒,腊月寒风,我自有一方春!那年轻才气道士,自在王屋修道悠然,约莫是下午三时,正在饮冬凌茶的王自生忽听门前凄凄婴儿啼,慌甩开竹帘茶水,薄衣扑去,见那门前竟奇长出一二冬凌草,那苦香淡雅中,红绵裹一子,啼哭不绝,无字无纸,道士眉眼一张一疏,轻声叹出口气儿,

“娃哦,娃,你娘肯定遇见难事了,难到钱也解决不了,娃哦,娃,你就跟我吧”满嘴豫腔戏言的憨老道长怀里紧紧抱着那婴孩,转身鹅毛大雪中渐渐归去那屋子,只听最后一句老道摇头晃脑嘟囔句“娃呀,娃,我见冬凌草,方才寻见你,随我姓吧,就叫王冬凌”……

再后啊,有一堕落富贾逃杀送子,无名无姓,因那好吃那太行土馍儿,老道便和那王冬凌一同摇头晃脑,老道笑说“王荼墨,王土馍,哈哈哈……”

再后啊,再后,老道士带那俩小娃娃一起摇头晃脑的念经,从那而立之年到了不惑,忽然然,秋中又领来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胖子,领来王兜儿如今躺的位置,突然老道捏胡笑来,“胖乎乎的,兜的严严实实,王兜儿?王徒儿,王兜儿,怎般?”……

从此啊,王屋山上,原只有孤修道门的王自生,变成了一大三小一起摇头晃脑盘膝念道书……

回神闭目,雨丝细细抚脸柔,王兜儿不知何时也学会了老道士的嘟囔习惯,轻轻揉碎话语,掺入秋雨之中说道:

“二十年前,我来山上在此,二十年后我仍在此……”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