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7章 且试天下 36
第三十六章
九钟齐鸣，惶惶然的冀都百姓开门四望，大雨倾盆，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冀王宫的方向似乎一片哀声。
有身穿甲胄的重骑士策马于道中狂奔，背负白练，神色哀槁：
“青鸾公主殡天，举州同悲，王上有令，即刻封城！！！”
“青鸾公主殡天，举州同悲，王上有令，即刻封城！！！”
“青鸾公主殡天，举州同悲，王上有令，即刻封城！！！”
沉重的马蹄声与雨水交织，不少百姓茫然地望着天空，这样大的雨，十四年前的惊蛰也有一场。
……
……
大雨连下了三日，冀都内外“青鸾公主薨逝”的消息从各方驿站出发，传向六州各地。
虽然刚开始这消息此刻只传到了极少数人的耳朵里，但得知消息的人无一不惊骇万分，深感惋惜。
去岁的六州诗会上，青鸾公主先是以一人之力复原了失传已久的《王文帝召周子图》一举成名，而后又于蓬莱宴上奏一曲《百鸟朝凰》名动天下。
然而传言其更怀有慈悲心肠，因青鸾公主聪慧非凡，不忍见北州百姓流离失所，规劝商州世子止战。
商州世子因感于其所言，当真于蓬莱宴结束后宣布商州于虎踞关退兵，虎踞关苦守三月，城中已然粮尽，商军退兵后，不少百姓立“明月生祠”，不少人都知晓，庙中供奉分明就是青鸾公主样貌。
天下文人仰慕其宛若明月的风貌，惊叹其惊艳绝伦的才华，女郎们羡慕其容貌品性宛若天上皎月。
更有传言北州世子非这位青鸾公主不娶，雍州大殿下对其倾慕已久，青州王女与之关系匪浅，就连那位身份尊贵的兰息殿下，也视其为挚友，坦言愿与其煮茶共欢饮。
一时间，民间女子皆纷纷做“花钿妆”于眉心点下一粒胭脂痣，为的就是能沾一沾这位名满天下的青鸾女之才貌。
但就是这样一位天下人心中的“明月”，忽然传出骤然薨逝的消息，不少人都感叹一句“红颜薄命”。
——“青鸾短寿六州悲，可叹天下少颜色。”
……
……
冀州满城尽白，百姓官员右臂之上束有白布，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灯笼，行人神色匆匆，脸上笼罩着淡淡的悲伤。
冀王宫，太和殿。
皇朝端坐殿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的悲怆宛若大雨滂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萧雪空跪在下首，强忍悲痛道：
“世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将公主身陨的消息送了出去，只是九钟送葬，礼部尚书丁锡山－－尚有异议，此刻正跪在殿前要求面见大王。”
“……他若是想跪，便一直跪着，父王悲痛过度不能起身，暂由本世子代政，尔等可有意见。”
皇朝面无表情，虽然是疑问句，但不却是不容人置喙的语气，殿中朝臣皆是皇朝的人，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冒头，都纷纷噤声。
虽然世子年纪尚轻，可乃是冀州王后嫡出，文韬武功绝不输于年轻时候的冀王，其麾下又有“风霜雨雪”四将执掌冀州二十万铁骑，朝堂中还有不少老臣支持，因此不到半月，这位世子就彻底把控了朝堂。
这次冀王病重，这位世子接手朝政，有异议的……要么死了，要么还在外头跪着呢。
只是终归还是得有出头鸟的，户部侍郎颤颤巍巍上前：
“……启禀世子，臣有本要奏。”
户部侍郎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公主仙逝已有一月有余，不知是否应当吩咐礼部将徙葬事宜操办起来，青鸾公主早夭身故，是依着从前的规矩不入皇陵，还是——”
依照祖宗规矩，出嫁的公主以及未成年便早夭的公主是不能入皇陵的，但是看世子跟公主的深厚程度，他估摸着八成青鸾公主会成为第一个早夭后入皇陵的公主。
周围大臣们全部用看“勇士”的眼神盯着他猛瞧。
这件事这么多天了没人敢提，就你说出来了，真乃我辈楷模啊！
你走好，我们会记住你的。
户部侍郎欲哭无泪，要不是该死的礼部尚书头铁认不清形式，他哪里愿意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要知道公主的葬礼又不似寻常百姓，卜宅、启请、开坟、举柩、奠……设灵筳、进饮、告迁、哭柩车位……礼节繁复，更何况世子又以九钟替公主送葬，现在不处理，总不能瞧着公主尸身发臭吧？
皇朝并没有像他们想的一样勃然大怒，他只是抬起眼瞧了一眼殿外，似乎是想起什么，慢慢道：
“不必。”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要转头去看身侧，但那里什么也没有，不会再有一个笑嘻嘻的小姑娘冲着他撒娇，皇朝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王妹已经离去一月之久了。
“王妹心愿，不入皇陵。”
他说完这句话，面上的悲痛怎么也掩饰不住，半晌才又喃喃道：
“……她这一生都不得安宁，活在无边的算计与阴谋之中，如今就叫她自由吧……希望下辈子，她不再生在帝王家。”
这个少年恍惚一夕之间长大，终于踏上了成王之路的第一步。
而代价，是他视作半身的王妹。
这样的代价，未免有些太过沉重。
……
……
【咔擦。】
系统空间里，由意识幻化出来的现代客厅中，南歌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
而她的对面，坐着一只……穿着西装的熊猫。
“真是太精彩了，真是太精彩了。”
这只潘达星人激动地搓了搓脸，脸上的黑眼圈都跟着动了起来，赞美之词不要钱地流淌出来：
“沈南歌女士真不愧是恋爱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这样的剧情完整程度简直可以媲美十大悲剧，天哪，数据库已经恢复到63.9%，您真的太优秀了！”
它浑身的毛毛都在颤抖，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多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就是如果结尾能再惨烈一点，比如跳城楼，自刎，那戏剧性就更足了！”
南歌撑着下巴，似乎是在发呆，听到这眼神闪了闪：“这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一段数据，但对于我来说，是其中一段完整的人生，所以请对’皇歌’多一些尊重。”
潘达星人用大毛手捂住了嘴，十分有礼貌道：“抱歉抱歉，是我失态了——没想到沈女士居然是体验流派的，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很累吗？我是说，一遍又一遍体验人生，甚至是悲剧。”
“我永远会沉溺于人类丰富的情感。”
南歌浅浅叹了一口气：“皇歌的人生太过无奈，她就像是一朵昙花，凋谢在最美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作为’皇歌’的人生已经结束，她确实死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
潘达星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数据员，眨巴着眼睛试图理解南歌的意思，但还是放弃了：
“那沈小姐要看看你死后，啊，抱歉，是皇歌死后的历史吗？”
南歌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婉然谢绝：“不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段人生已经结束了，再看我怕我会忍不住违反合同继续接触。”
每个小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坐标，她就算找上千年万年，只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算真的想办法回去了，斗转星移，日月轮转，那时候皇朝坟头草估计都三尺高了。
既然再没有相见的可能，就不要多生妄念了。
西装熊猫挠了挠脸，有些为难道：“可是，可是这段数据还没有测试完，你还得再去这个小世界一趟啊——哎？我没有说过吗？你第二轮测试也是在这个小世界啊？！”
所以它不能理解南歌为什么丧的要死。
“……”
南歌沉默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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