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乔家的儿女 45
第四十五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这一年南京下了好大的雪，雪片子落下来，哈一口气都能散出一大片白雾，纱帽胡同的巷子口，吴桂花像往常一样提着火钳子从门口夹蜂窝煤，冷得她跺了跺脚。
忽然她注意到巷子口有个穿着大棉袄的男人闷着头往巷子里头走，踩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忍不住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才有些高兴地喊道：
“哦哟！这不是我们巷子第一个研究生嘛！这么久不见，还认不认得我啦！”
这穿着大棉袄的青年非常认真道：“哪能啊，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吴姨过年好，有没有红包啊？”
“要死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耍嘴皮子啊！你这是——”
吴桂花亲昵地拍拍对方肩头上的雪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春联跟浆糊，了然地点点头：“给你们家老宅贴春联啊！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早点来呀！”
那青年拉下头上的帽子，抖了抖衣服，正是成熟了许多的乔一成，身后还跟着乔二强。
“这不是昨天才回来嘛，没来得及，我妈催着我回家吃年糕呢，就不去您家拜年了，过两天一定来！”
乔一成身上的气质跟刚上大学那会儿已经变了很多，从前倔强的气质逐渐变成了平和的温润，书生气很浓，待人处事也比以前圆滑了不少。
而乔二强还是和从前一样，看上去有些木讷，看见吴桂花露出一个老实的笑：“吴姨。”
“行了行了，赶紧去忙你俩的吧！今天这天怪冷的。”
吴桂花连忙摆摆手，眼神有些古怪地打量了乔二强一眼，嘀咕一句什么转身关上了门。
乔一成扫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叹口气道：“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跟你吵，先去贴对联吧。”
乔二强没说话，一声不吭地接过了乔一成手里的浆糊桶闷着头往前走，背影是跟乔一成当年一样的倔强。
......
......
告别了吴桂花，兄弟两个踩着雪走到了乔家老宅，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情都有些复杂。
乔一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老宅了，尽管这里离家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他还是不愿意多回来看看。
过去了好几年，这老宅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没了人气，看上去跟荒宅差不多，门上挂着的铁锁形同虚设，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让生锈的插销断掉，就连闯空门的都知道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这把锈迹斑斑的锁还挂在门上。
乔祖望跑出去躲债已经好几年了，老宅这里一直没人住，也就每年过年的时候魏淑芳催着乔一成过来贴对联了。
这似乎是某种不成文的习俗，就算一栋房子没人住，也一定要贴上对联才好。
乔一成大学毕业的同时选择了读研，继续在南京大学深造，跟他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宋清远，而乔一成的未婚妻项南方则是选择考公，以后显然是要从政的。
如今乔一成跟宋清远一边读研一边在本地的金陵报社成为了一名记者，前途光明，有关系很铁的死党，也有开朗活泼的未婚妻，生活美满，他对以前的有些事反而开看了。
只当过去的一切都是困难，都是如今幸福的铺垫，对于他从小缺失的父爱，乔一成倒没有那么执着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有比别人都多的母爱，这就够了。
蹲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叫，带下一团雪砸在地上带出一个雪窝子，乔一成简单地贴好了对联，哈出一口白雾，一边的乔二强跺了跺脚，有点迟疑：
“哥，屋子里头要不要打扫打扫啊？”
乔一成刚刚手上沾了点浆糊，正专心致志地用手帕擦掉，听到二强这么说，也是迟疑了一下，再隔着那一道门缝看见了荒草杂生的院子，摇了摇头道：
“走吧，妈还等咱回家下饺子呢。”
哥俩又沉默着离开了巷子，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氛围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乔二强跟全家人宣布了他在跟汽修厂的马素芹好了以后，乔一成跟二强大吵一架，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或许是天定的姻缘，乔二强高中毕业以后放弃继续复读，而是选择接手了南歌的酱菜店，做了两年多又把酱菜店改成了一家饭店，一来二去，就跟常来饭店吃饭的马素芹谈起了一场足有十一岁年龄差的恋爱。
人常说“长兄如父”，乔一成从小就对几个弟弟妹妹严厉，对他们呵护至极，生怕他们走上什么歪路，结果他却没想到乔二强找了个比他大十一岁的寡妇，这叫他有点不能接受。
外头现在都在说乔二强的闲话，什么乔二强心甘情愿给人家做后爸啦，什么果然是后妈教出来的啦......
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乔一成头一次跟乔二强发火，他不能接受弟弟的爱情是建立在别人戳着他们妈妈的脊梁骨之上的。
尤其是他们几个。
......
......
乔二强跟在乔一成后头，沉默了很久，这些天外头传的那些话有多难听他是晓得的，也知道那些人还把妈妈卷了进来，但这些都是他没料到的。
马素芹是个命苦的好女人，他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想以后跟她好好过日子，大哥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现在是一时冲动，怕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而已。
“大哥。”
乔二强停下了脚步，目光坚定：“我想跟你谈谈。”
......
......
“妈！煮多少个饺子啊？大哥跟二哥还没回来呢，要不就先少下几个？！”
厨房里，乔三丽仰着头冲堂屋那头喊道，面前的大锅冒着白色的水蒸气。
“哎呀，先不管他俩了，磨磨唧唧的，贴个对联都这么慢，咱们不等他俩了，我都要饿死了！姐——”
乔四美端着一笸箩的饺子进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带进来一阵冷风。
乔三丽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变成了一弯月牙，如今的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说不等就不等呀？大哥跟二哥回来了，我一定告诉他俩。”
“哼，你要是告诉大哥，我就跟咱妈说你谈恋爱了！”
乔四美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我可都看见了啊！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呀？什么时候领回来呀？”
“你说什么呢！我跟一丁只是朋友。”乔三丽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外头一眼，有些羞涩，过一会儿反应过来，点着乔四美的脑袋道
“你还学会威胁我了？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就去挠四美的痒痒肉，乔四美被她闹得不行，一边笑一边道：“妈！你看我姐！她谈恋爱了还不叫我说......唔......”
姐妹俩笑着闹起来。
外头传来不知道哪家邻居放鞭炮的声音，热闹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