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江辞回到家时,看见江梣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莫名的有些心虚。他本想赶紧进房间,却被江梣叫住:
江梣:江辞,去哪了啊?
江辞脚步一顿,老老实实的说:
江辞:去放烟花了。
江梣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
江梣: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江辞本想说,姐,林曦凡也放了,而且玩的不亦乐乎。当然,他没敢说出来。
江梣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微微张开嘴,可看了眼众亲戚,还是算了。江辞不明所以,便低着头,边玩着手机回房间了。
等到将那一众亲戚送走,江梣敲响了自家弟弟紧闭的房门。
江辞冷淡的声音传来:
江辞:进。
江梣推开门进去,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江梣:在干嘛呢?
江辞用笔尖点了点试卷示意她。
江梣拉着凳子在江辞旁边坐下,看了一会儿,还是犹犹豫豫的说:
江梣:小辞,你……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啊?
江辞笔尖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的继续刷题。但握着笔的手泛着白,可见有多么用力。
江梣盯着他,没放过一丝细节。
她温声说:
江梣:怎么了?能不能跟姐姐讲讲?
只听江辞不耐的“啧”了一声,面上带着隐隐约约的戾气,他看着江梣,眼神冷漠而尖锐,说:
江辞:有什么好讲的,不过是一群令人作呕的人渣。
面对突然愤怒的江辞,江梣发现这个几个月没见的弟弟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阴郁和寒气让她感觉有点陌生,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年立春,她接到了意想不到的电话。在这小城还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时,林曦凡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有些不对劲,透着古怪的死寂。
江梣:林、林曦凡?
林曦凡嗤笑一声,说:
林曦凡:怎么?放假才没几天就把我忘了?——也对,我们多久没讲话了啊。
江梣:啊……有什么事吗?
林曦凡:就想找你聊聊。
林曦凡所在的地方好像是风口处,呼啸声随着电话传到江梣那里,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林曦凡:他们这么对我,你看的满意吗?
林曦凡咬牙切齿的问话让江梣吓得抖了抖,她几乎可以想象林曦凡现在的表情必定是阴云密布的。
江梣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林曦凡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
林曦凡:你别拿你那套人间真善美来骗我!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人恶毒起来的样子有多可怕!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过多过分的事!
林曦凡:那些强加于我的罪行……凭什么我就要受这种污蔑啊?!江梣,你说凭什么?
江梣听到那一连串的话,心底升起了几分怯意,就听林曦凡冷冷的威胁:
林曦凡:你要是敢挂电话,你信不信我从江边跳下去。
林曦凡突然笑了起来,那张狂的笑声惊的江梣出了一身冷汗。
林曦凡:对,我准备去死了。多好笑啊……杀人凶手的女儿不堪重负欲了结此生,你们开心吧?
江梣手足无措的在那边劝:
江梣:林曦凡,你冷静点……
林曦凡嘲讽的一笑,说:
林曦凡:现在想要管我了?你先前去哪了呢?
她意味深长的说:
林曦凡:你别以为,你什么都没参与,你就可以撇清一切。
她的声音低沉,却让江梣惊叫起来。只听林曦凡说:
林曦凡:在这场校园暴力里,旁观者,也是帮凶。
林曦凡:怕了?
林曦凡死死地压抑着绝望,气的全身都有些发麻。她的声音明明在抖,却异常的坚定,像是确认了一个事实般,说:
林曦凡:你们真是令人作呕。
没等江梣反应过来,她挂了电话,果断的拉黑。
林曦凡一手费力的撑着树干,一手将手机扔进江里,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才的质问几乎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嘴角往下一撇,终于哭出声来。那哭声极低,像是受伤的小兽的呜咽,听上去委屈极了。
她满目苍凉,要怎么办啊,她才能避开那些恶毒的人渣……只能这样了吗?她的一生,只能这样惨淡的过去了吗?
她支撑不住的缓缓蹲下,用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闷闷的飘散在凌冽的风中。
林曦凡哭的全身都在抖,背影看起来无助且仓皇,充斥着浓浓的绝望。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抹了一把泪,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拂去毛呢大衣上沾的枯黄的草,一声不吭的往口袋里装石头。她已经无路可走,退无可退了。
虽然对江梣有气,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不能奢求江梣能做出什么反抗那些人的举动。她为了保全自身,也并没有错。所以刚才自己才会说出重话,就怕从小立志当个公正的律师江梣以后察觉到案子不对,会忍不住想去翻案。她做得出来的。
林曦凡心里清楚,自己父亲的那个案子疑点颇多,然而牵扯太多人,不得不就此判决。她也相信他的为人,那么一板一眼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挡了别人的路,成了替罪羊。但无论如何,无力回天。
她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事情足够荒唐,她能血洗前尘。
她最后望了眼江梣家的方向,在心里给江梣道了个歉,义无反顾的,走向了静水,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江梣收到了林曦凡的死讯,泣不成声。后悔之余,也莫名含着对林曦凡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的愤怒。更多的,是对以徐佑绮为首的那几个人的深刻恨意。
高考后,她如愿以偿的被一所政法大学录取,远远地逃离了这个噩梦一般的的地方,像是要甩开什么不堪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