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我和柳瑜一起待了一会儿，就大致弄明白了他的处境。

他那个太医院里的父亲好像很擅长钻营，所以他得以加入御林军这样权贵子弟扎堆的地方。但是又因为他父亲地位卑微，所以连带着他在御林军里的地位也卑微。像是今天这样给头领递台阶，或者是像之前那样硬要拦下皇子的马车，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他去做。

我觉得他是个很神奇的人，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也不怨恨那些欺辱他的人，他的脸肿起来一个很大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滑稽，但是他竟然只是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今天我认识你了啊，所以其实还是很幸运的。”他开开心心地和我分享他的心情，说完了之后又很忐忑，“呃……我们这样算是认识了吧？”

“我叫叶妙。”我说。

“那我能叫你妙妙吗？”他迫不及待地问，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

我奇怪地看着他。

我说我姓叶，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魏苏和魏梓叫我妙妙已经是逾越，而柳瑜，他又凭什么和权倾朝野的魏家人比呢？

我点点头，说，“可以啊。”

柳瑜看起来更开心了。

“嗯，妙妙……”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像是要对我说些什么。

“妙妙。”但是有人打断了他。

魏苏站在叶片已经稀疏发黄的柳树下，一身青衣，像是一树不合时宜的春天。他叫我的名字，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管横笛。

柳瑜看见他，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侧了一下/身体，从背后悄悄握住了柳瑜的手，我握了一下之后立刻就松开，跑向魏苏的方向。

魏苏低头看我，眼睛里的笑意还是那样迷惑人。

他还是穿着一身青衣，还像是从前那个打马过长街时摇落满楼锦帕的风流公子。

但是我还记得魏梓说他去了吏部，和叶洵之间的冲突很激烈。

我觉得，叶洵会输给魏苏。魏苏是个完美的世家子弟，我在他身上能看到史书上记载的“权臣”的所有特点。他姓魏，他父亲是魏景，他姑姑是德妃——是一句话就能让我父皇下旨把我从冷宫里送到她手上的人——魏苏的起点太高了，他自己又没有什么轻易能找到的弱点，即使是有太子的身份，叶洵也没办法在京城里战胜他。

魏苏摸了摸我的头，他和我说“好久不见”。

柳瑜悄悄地离开了，魏苏带着我往永和宫走，他大概要去见他姑姑。

我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魏苏又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苏笑出声，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果然是小孩子，才这么几天不见，就生分了吗？”

我说，“没有生分，但是如果和你说话，我总是忍不住想，几句话之后，你就又要消失不见了呢？”

魏苏停下来往前走的脚步。我跟着他停下来，抬头，望着魏苏的眼睛。

我没有忘记从前魏苏和我对望时候的眼睛，但是这一次，他很快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我让他想起了什么，但是我听到他说，“可是妙妙，我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你身上，我还会有其他的人，我需要关心他们，在他们身上花时间。”

我歪了歪头，问他，“就像是……？”

魏苏迟疑了很久，这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半晌，他苦笑着回答说，“就像是我以后的妻子……我总要有妻子吧。”

我拉了拉魏苏的手。

魏苏弯下腰。

我很快地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其实就是用嘴唇轻轻沾了一下。

但是魏苏很快地瞪大了眼睛，他手上的横笛掉在地上，光洁的横笛沾上了尘土。他时时刻刻看起来都游刃有余，但是现在，却流露出了少见的狼狈姿态。

我又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很小声地说，“那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如果我做你的妻子，你就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我身上吗？”

我望着魏苏，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的表情就变化得很快，而且看起来有点搞笑。我猜他现在一定已经把他父亲和他姑姑的教诲都忘到了脑后。

其实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没有相处过很久，而且我们应该也不是很亲密的关系。但是我知道这么说对魏苏很有用，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