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细蕊没有谢幕那天票友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商细蕊,最后是钮白文上台去打的圆场,但是程风台离开北平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钮白文就算白忙活了一场。商老板的空缺自有了新的说辞,报纸编排了各种关于他们两的流言蜚语,什么商细蕊的《小凤仙》是他的封箱之作,这一出是为程风台唱的,程风台走了商细蕊也就不唱了;什么程风台本来说好等商细蕊唱完戏一起走,最后却背信弃义的自己丢下商细蕊走了,多年的情谊终归不值一提,程风台薄情寡义诸如此类,漫天飞舞,占了好长时间的报纸头条,两人的事迹又一次成为人们闲时的谈资。
商细蕊从火车站回来之后就基本不见客了,有的票友见程风台走了之后想趁机和商老板套近乎都被拒之门外,就连杜七都没能见到商细蕊。商细蕊的耳朵又有点加重了,几天的听不见声音,偶尔能听见的时候也是那天的火车汽笛和哨声,于是他干脆歇了戏在家安心待着,整天在报纸上找关于自己和程风台的言论艰难的看着,他大字不识几个,看一会儿看不懂就不看了,变成在报纸里找自己和程风台的名字数着玩,这是他新增的乐趣,等看困了就招呼小来把熬好的药拿来一口喝了去睡觉。
商细蕊是累的狠了,之前没日没夜的守着受伤的程风台,进了日本监狱吃了几天的苦,出来之后又给程凤台喊魂喊到吐血晕倒,程凤台醒了之后声儿也不出的回来排新戏。虽然中途也有休息,商细蕊铁打的身子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今年入了深冬之后嗜睡的样子渐渐显现出来,常常一睡睡一天,坐会儿玩会儿吃了饭又去睡,就这样等范涟见到商细蕊的时候快临近年关了。
范涟那天阻拦程美心之后任是不放心,但程风台刚大病初愈,他不敢告诉程风台,怕惹出什么乱子自家姐姐骂他,只好几次想找商细蕊想提醒他,无奈商细蕊不出门不见客他就只能派人在剧院看着,商细蕊要是去水云楼就立马告诉他。
日本人占了北平之后北平是一年不如一年,过节都不敢热热闹闹过,这下靠近年关各大戏班也早早封箱歇戏,商细蕊今天就来唱封箱戏的,他歇了这么多时间,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过过瘾了。商老板的牌子一挂出来票友们还是来捧了,他们自《小凤仙》之后就没听到商细蕊的戏,已然是心痒难耐了。商细蕊在后台办好状上台之前黎巧松过来问商细蕊:“耳朵好了?”
商细蕊回答:“还成,这会儿还听得清。”黎巧松听罢点点头就跟着商细蕊上台了。
黎巧松在水云楼里基本上从商细蕊的琴师慢慢变成了周香云的琴师,而商细蕊也不在乎这一点,他从来不管水云楼的人干什么,只要他能好好唱戏就行。几场戏唱下来商细蕊几次唱唱又停停,座儿们也没喝倒彩,就如之前那样屏气凝神的听着。范涟来了以后就坐在之前程风台的包厢,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剧院经理没有把程风台的包厢给别人用,就这么空着,给出的理由是程二爷当年订包厢是三年,这三年还没到,包厢就还是程二爷的。
封箱戏结束,范涟来到水云楼后台,后台依旧是杂乱无章吵吵嚷嚷仿佛一直没有变,杨宝梨看见范涟迎面叫了一声二爷,商细蕊听见了转身看见的却是范涟,他定了定神说了句:“范二爷好。”
范涟看见商细蕊的样子,脸上虽然盖满了戏妆,但还是有一点失望的神色,商细蕊刚才是以为程风台来了。范涟不免的为这两人感慨,他心里叹气但脸上还是笑着说:“蕊哥儿好啊,怎么有些时日不见,倒和我生分了?等下卸完妆我请蕊哥儿吃饭去,热络热络。”
商细蕊顿了顿似是不愿意,但也没理由推脱,便也不答话。范涟自顾自的走到商细蕊的身边小声说:“是我姐夫让我来的,他有些事要我告诉商老板。”商细蕊听进了话,心里已然乱了,耳朵里又开始隐隐有哨子声,他感觉嗓子难受,就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卸妆动作却加快了。
商细蕊很久没有程风台的消息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报纸上登过几次程风台的事,什么时候到上海,什么时候出席什么场合,又办了什么大事业,商细蕊能从报纸上知晓一二,但两人没有书信来往也没有电话,旁人不晓得其中的缘由,纷纷猜测程风台怕不是已然完全忘了商细蕊。商细蕊也不敢自个儿琢磨,他只要一想起程风台就思念得走不动道,就想马上见到程风台。
范涟和商细蕊吃完饭,没有让车子去锣鼓巷,反而是向东郊民巷走的,车子在小洋房前停下,商细蕊下车后就站在门口呆住了。范涟看着商细蕊这样子,活像当初杜七他们护着他来看重伤的程风台一样,不免的心里犯嘀咕,他赶忙走到商细蕊的跟前叫了一声商老板。
范涟话音还没落商细蕊手一推就进了小公馆,他进去之后上上下下把屋子转了个遍,最后在楼梯旁扶着扶手看着范涟问:“二爷呢?”
这可把范涟吓坏了,他现在很后悔自己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小来也没有帮手,万一商细蕊发起疯来他可如何是好。范涟看着商细蕊斟酌着怎么开口:“商老板,我姐夫他······”
商细蕊快步走过来拉着范涟的衣领又问了一遍:“二爷呢?程风台呢?”范涟被吓得不轻,商细蕊这明显是又犯病了,范涟挣扎着想商细蕊松开自己,一边喊道:“商老板你醒醒,你先松开我啊!”
商细蕊没反应,眼看就又要疯了,这时候小公馆的电话响了,范涟连忙喊:“二爷,二爷!商老板,我姐夫的电话来了!”商细蕊听见这话,猛地一松手把范涟推开去接电话,他拿起电话的时候脑子还是疼的,从站在小公馆门前他脑子里就开始乱了。商细蕊把话筒贴着耳朵,喊了一句:“二爷?”电话那头“诶”的应了一声,商细蕊的鼻子马上就酸了,他真的太想程风台了,他哽了两下开口说:“二爷,我想死你了。”
程风台在程公馆里拿着听筒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就酸了个透顶,开口回道:“二爷也想你。”他的语气像以前一样带一点哄小孩的口吻,但声音里满是滔天的思念。商细蕊听到程风台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这段时间来的思念,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二爷,二爷,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程风台心疼得不得了只哄:“好了好了,二爷知道了,商老板想二爷想都哭鼻子了。”商细蕊用袖管一抹鼻子,朗声道:“没有!你才哭鼻子,你全家都哭鼻子!”说罢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怎么的,突然就和那头的程风台一起笑了。
范涟看着商细蕊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想你之后就开始傻笑,觉得再在这站着自己怕是会被传染傻气,转身就去车里等了,留两人继续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