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邪第三

“本帅若是不答应呢。”上首位的人头也不抬，但终于算是开口说了句话，语气不咸不淡。想来是他一向贵为三军统帅，并不惯受人胁迫。

小昊闻言，敛了方才拜见常进的姿势，站直腰身，但也并未抬眼看他，自顾自的抬手往脸上一抹，把满脸半干未干的血斑擦成了薄薄的一层。道：“常大将军，您大概是没听清楚在下话里的意思。在下说‘请’，只是勉强对您敬重上几分。不是请求，也不是想要，在下的意思是，必须！”

常进身边的一位将军“嚯”的一声将佩刀剑全部出鞘，一剑指向小昊，喝道：“好大的口气！你说必须——”

常进向身边人摆摆手，道：“老陆，退下。”

那姓陆的将军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收了刀，向后退去。常进抬头瞟了一眼小昊，心中一震。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看清这孩子的长相。两年前玄冥教送他们到军营来，这两个孩子刚从炼狱里爬出来，满身满脸的血污，脏的不像样子，又十分骇人，几乎人人对他们是又怕又厌恶，常进也不例外，不曾多看他们一眼。这两年里，两个小孩也没机会在常进面前出现，这一来是他们在军中职位低微，二来也是常进有意回避。

常进头一回发现，这男孩其实眉目清秀，低垂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坚定，而且现在他身上有些血迹，倒是极像一个人。

常进一条腿不自主的向前跨出，一句呼唤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他不是。

因为那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虽然那人身上也会有血迹，却不像这孩子——那人身上的，绝不会是战友之血。

有些失落。常进却还是向小昊摆摆手，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感情，道：“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要我非救你小妹不可？就凭你有把子蛮力，能杀我门前卫兵？”

“当然不是。”小昊哪里懂常进怎样想，满脑子只想着救小妹，要拿自己的气场压他一压，一眼横过去，道：“我们黑白无常年纪虽然尚小，却是两年前就在教中有职务在身，大家共侍一主，救我玄冥教中人，也算是将军效忠大梁。再有——若是小妹丧命于将军大帐，在下只要今日不死，将来必报此仇！”

陆将军实在按捺不住，再次上前几步，“小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小昊无意识的把手攥成拳头，身上肌肉也僵硬起来，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却仍是仰起头来，直直的盯住常进，全然不管那陆将军。这一幕，其实他多年后想起来还后怕的很：差一点，不仅小妹没军医可看，连他自己都快要成了亡命徒——而他从过去到后来，从没想过要和宣灵同日死，他只要和她，一起活。

常进盯住小昊看了许久。长久对峙，最后竟是常进败下阵来，再次拦了陆将军，而对小昊淡淡笑起来，笑得像是个慈父！

“来人！叫最好的军医来给这孩子看伤；另外，把旁边的营帐腾出来，给他二人暂时居住！”

侍从应声而入，将血淋淋的宣灵小心的抬了出去。小昊有点发懵，却也管不了这么多，再次像常进躬身一礼便要退出常进大帐。

陆将军着急：“大将军！就这样放他走？他刚才可杀了咱们自己的卫兵！还从前线逃回来——”

本来已经掀开门帘的小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将军和常进，道：“将军放心，小妹还在这里，在下跑不了，更不会跑。天大的惩罚，在下都听凭您治罪！”

“你——”

“好了，陆羽。”常进深深看向小昊的背影，还有重重砸下来的门帘，温声道，“就放他一马吧。陆羽，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陆将军本是沙场上的粗人，本不太记旧事，此时却是认真的想了想，继而狠狠一拍脑门儿，大声说：“像！果真是像！难怪您——”

“好了，”常进打断他，“他终究不是，再像也不是。我只是一时缅怀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