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万物为刍狗（四）

背负着巨大墓碑、全身腐烂的无头残躯，犹如一头缓缓浮出海面的深海巨怪一般，从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妄境，声势浩荡地穿梭到了现实之中。

它的上半个身子倒悬在漆黑的天幕之上，下半身则被辽远深邃、风云涌动的夜空完全隐没。但即便如此，它庞大无匹的半个残躯，依然能够完全遮挡住森罗宗所在的方位，木长归之前所燃放的烟花信号，森罗宗的所有门人弟子都不会看到。

这也就意味着，木长宿和木长归得不到任何救援。

虽然它没有头颅，也没有眼睛，却依然散发出一种似乎能够将整个人间尽收眼底的强大无比的压迫感，仿佛世间万物都尽在它的掌握之中，让人生出一种无法与其抗衡的、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这是木长宿第二次遭遇虚妄生的本体，第一次，是沈云眠身死道消的那一夜，木长宿亲眼所见它的庞大和恐怖，那足以遮天的威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迎面扑来，令在地面上仰望着它的木长宿几乎喘不过气来。最终，就算是四位灵域境的强者合力对它围攻，也依然不能奈何它；而此次，木长宿虽已双目失明，但依然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它那如万丈高峰一般不可逾越的巍峨姿态，世间万物在它面前皆如蝼蚁。

短暂的惊惶和绝望之后，木长宿清楚地意识到，在它面前，自己和木长归的所有挣扎都将是徒劳的。这种足够清晰的认知反倒让木长宿愈加冷静，也让他毅然决然地做出了一个决断。他抛却了脑海之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不再想着让自己和木长归都能够全身而退。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问身边的木长归：“我之前给你的那只草编蚂蚱，你带在身上吗？”

原本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木长归，也被突然冷静下来的木长宿所感染，心中稍稍安定。他忽然想，就算是死，也有弟弟陪着自己，不禁生出一种凄凉的知足。

他只是有些痛恨自己的修为低微，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至少也要有与无头残躯的一战之力，为弟弟拖延一些时间，说不定自己就能够拼死为弟弟博一条生路。

木长归深深地看着木长宿，仿佛要用尽自己一生的温柔，轻抚着木长宿的脑袋：“我一直贴身带着呢，你曾说过，那只草编蚂蚱对你非常重要，教我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仔仔细细地记在心里，片刻不忘。”

木长宿点了点头：“稍后，我来想办法拖住无头残躯和入梦蝶，你将自身灵力注入那只草编蚂蚱之中，便会张开一个属于我母亲的领域，将你的整个人笼罩其中，可护你周全。你借此闯出此地，回到森罗宗之后，向宗主求援。只要你足够迅速，就来得及赶回来救我。”

木长归闻言，心中极其震动，他虽然猜得到木长宿之前送给自己的那只草编蚂蚱大有玄机，却没想到是一样足以抗衡灾级妖魔的、在危急关头保命的灵宝。

但木长归随即又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他牢牢地抓着木长宿的手，目光灼灼如火，又泛着氤氲水汽：“你莫不是——你......你莫不是打算牺牲自己，为我博一条生路？你要如何同时抗衡两只灾级妖魔？而且那具无头残躯的实力甚至远远超过了灾级妖魔的境界，那一夜，就连四位宗主合力围攻它，也未能伤它分毫。你不过是灵识境而已，你又如何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