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鬓.07

三皇子死后,郡主的处境似乎变得尴尬起来。皇后想了又想,只是说:“你便先住在我宫里吧,日后再做打算。”

郡主只是笑了笑,便点头应了。她明白,自她五岁那年来大缙的皇宫起,便再也出不去了,死了一个皇子,再嫁另外一个便是了。

第三年春天,谢夫人诞下一子。满月酒还未摆下,谢止琅便被一道圣旨派去了南方。

白氏再三挑衅,誓要夺回领地,此次陛下下了死令:“你若不能击溃白氏,便不要再回来了!”

谢止琅一去又是许多年,久到郡主的婚事再次被人提起时,她已经是两鬓夹杂几根白发的寡妇。陛下大抵是觉得剩下的几个皇子实在不成器,又见那郡主实在可怜,便好心地又发落了她一门亲事。是前年中选的探花郎,是个极好的人,和郡主也甚为般配。

那场婚宴大摆了三天三夜,在南方的谢止琅听闻,郡主似乎是很高兴,同这位郡马爷相处得也十分和睦。

年底时谢止琅彻底击败了白氏,将大缙的疆土又扩大了不少,陛下甚喜。瞅见谢止琅两鬓斑白,为大缙付出了他的一生,陛下便把南方那块封地赐给了他,封他做了赵国的外姓侯。

庆功宴的那日,谢止琅在前往大殿的路上碰见了极有风韵的郡主。他愣了愣,方才问道:“一别十三年,不知郡主可好?”

她亦是怔然,却抬眼笑了笑,道:“我的不好,你不是都瞧见了吗?往后,莫要再来了。”她淡淡地笑着,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叹息,却又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谢止琅耳中。

这一幕多像梦境,自那年楚境一别,她的梦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年他只当她是孩童心性,那般哄着她,岂知她听了他的话,去听戏,去骑马,白日忙累了,夜里歇下,却辗转难眠,即便入梦,也全是他。

他又岂知,他成婚前的那一个月,每次去皇子府邸,她都是知道的。别人闻不见,她却闻得见,这香味儿是他身上的,她怎么会忘记。深夜惊醒,她起身走到窗前,对着冷月的光辉看清了梳妆台上装满药膏的小瓷瓶,那股淡淡的香味飘到屋子里,她才恍惚察觉他是来过的。

可后来,他娶了妻,去了南方,这香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年即便在梦里她都把这香味记得牢牢的,生怕哪一日忘了,她便再也不知他是否来了。

可如今万事皆休,一切心結都在漫长孤寂的时间里放下。老死不相往来,便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成全。

宴上谢止琅对面坐着的便是郡主夫妻,旁的人似乎有心看戏,便出声道:“想当年郡主可是异常欢喜赵侯谢止琅的,小小年纪便说出要同赵侯在一起,一晃多年,不知情谊可仍在?”

郡马爷怔了怔,抬眼看向谢止琅,一侧的郡主眉目温和,始终不曾再看谢止琅一眼。

“孩童之语岂可当真,”他笑了,举起一杯酒,遥遥地敬了她夫君一杯,“今天我且先干三杯,向郡马爷告个罪,不愉快的就随这酒水一起下肚,他日也莫再提了。”

郡马爷的确出众,褐衣黑袖,自有风度,微微颔首,微笑着陪他饮下三杯。酒穿肠肚,他似被火烧,赔着干笑,五脏六腑,无一处不在叫嚣,无一处不在揪痛。

他面上挂着笑,余光看见郡主眉目温和,时不时笑着瞧她的夫君,他心底只觉得高兴。

那年林海试探他,问:“你回宫后可还曾去见过郡主?”

他自然是明白的,郡主已经嫁人,他再也见不得了。他满口胡言,只说不曾,却又在深夜悄然去了皇子府邸。

郡主神情呆滞地坐在床头,手臂上脖颈上都是刺眼的伤痕,他摸着冰凉的胸口,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悄悄放下药便去到对面的阁楼,在那阁楼的顶上趴了一夜。

他从前常年在外,郡主便在宫里日复一日地等他盼他,如今他把这些情都还给她。郡主在夜里哭着,他便在顶上陪着她,陪她冷陪她痛。

那时一连三十日的陪伴,他心底的愿望便不一样了,他守不住她了,他只盼望日后有个良人守着她,一生一世哄着她,惯着她。

如今,果真实现了。

真真漫长的三十三载,真真浓厚的佳酿。

他一个糙汉子,毕生所求的都已经满足,也都知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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