蜩螗沸羹（34）

浔阳——江涛汹涌，潮起潮落。方间鸣已经站不起来，而蒋雩风也染上了病寒，二人都卧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方云蓝端着一盆热水到方间鸣的身旁，才几步路，就算打伞也还是淋湿了一般。她给他翻身，小心擦拭他身上脏兮兮的地方。因为太久没有站起来，他的屁股都已经压红发黑，还有点溃烂，不过还好云蓝在这儿，给他涂了药，也算勉强能看。

但是蒋雩风就没这么好，府里的丫鬟也会服侍他是不假，只是没有那么尽心尽力，他的骨头已经磨损严重，里面已经空洞，根本就不敢动。没办法只好找来郎中，郎中给他针灸，在他的身体里挤出许多脓水，又给他开了药，有涂抹的，有吃的，只是很可惜，没有办法根治。

“我马上就要去陪夫人了。”蒋雩风对着楼上的梁说道，他声音含糊不清，他想要临终前再见一见嘉月，很可惜没有机会了。他把管家叫到跟前，跟他说了许多话，管家却握住他的手叫他少说两句，过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蒋雩风听不进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没几天活头了，如今洪涝还未完全退却，瘟疫又开始肆虐，他这把老骨头根本扛不住。他由管家搀扶着到了蒋嘉月的房间，随后叫管家出去，自己在他的房间里扶着东西一步一步地走。他走遍房间每一寸角落，这么依依不舍，他坐在蒋嘉月的床上，靠在床头，目光迟钝地把房间全部扫视一遍，他唉声叹气，却没有话可以说，他根本就找不到陪他说话的人。

嘉月那个小子真的被自己宠坏的，暮春那个丫头也是蛮横骄纵，只有辰月……他最对不住辰月。若是当年他早早就告诉吕姑洗，辰月也不必多吃那么多苦，她跟方家那小子也是配，就像她的母亲与情人一样。只是可惜云蓝一心为方家着想，却最终连孩子都死了。

他把这些事情都想了一遍，他没有照顾好任何人，包括自己。他鼻子一酸，眼睛便红了，他侧头靠在床头，泣不成声。他好像这辈子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好，孩子被他教坏了，答应辰月会照顾好云蓝，却发生了那些事情。他握拳敲打自己的额头，“我啊我，这一生真是无为。蒋府博得一个好名声，也是靠了夫人，靠了他们吕家。”

“老爷，有人来了。”门外管家声音传来。

“谁？”

“是云蓝小姐。”

“你进来，扶我出去。”蒋雩风说。管家推门而入，扶着他往外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有点微弱的阳光照下来。

“蒋老爷，听人说您身体抱恙，我来瞧瞧你。”云蓝手里提着一堆草药，“这些药你拿去吃。我们老爷也身体不好，恨我无力分身，只能对不住您，等我们老爷身体好些，我再来看您。”

管家接过草药，蒋雩风说：“难为你费心，还抽空往我这儿赶一趟。”

“不费心。也多亏你收留我与温云一段时间。”她说到温云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心也抽搐了一下。

若是温云还活着该多好，她没法保护温云，她真觉得自己没有用。她忽然想起奚杀温云的画面，哽咽了一下，随后用手擦擦眼睛，接着说：“我与辰月也算是朋友，我来看看您也是应当的。”

“辰月能与你结识，是她的福气。可惜认识我们，是她的不幸。”

“别这么说。辰月从没有后悔认得你们。她爱方絮，也是实实在在把你们当成一家人，尤其是蒋夫人。”云蓝说，“我得先回去，哦，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她可以照顾您。”云蓝拿出口哨吹奏起来，不一会儿月夕便过来了。

月夕穿着黑衣，手上的刀刃还在滴血，她立即把刀藏在身后，问：“小云儿有何事？”

“你能不能留下来照顾他几日？”

月夕看了一眼蒋雩风，喊了一声“蒋老爷”，点点头。她看在辰月和小云儿的面子上答应下来：“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得回去跟少爷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