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我爱罗,该说的,老头子我已讲完。”
深夜凉,冷风飏,烛火晃。
一位老人着一身砂隐忍者村最常见不过的黑色长袍,宽大的衣服撑不起枯瘦高挑的身子。白色披肩在室内烛光的包围中,暗示一种行将就木的冰冷讯息。
“谢谢你了,海老藏爷爷。”
一位二十出头的红发青年面容俊逸,在烛光的压抑中倒有种迷人的忧郁。他青翠色的眼仁本如玉璧澄澈,却因四周某种难以祛除的黑晕显得颇为诡异。
名为海老藏的老人凝视对面席地而坐的我爱罗,浑浊的蓝眸掠过一道异光:“小祭你该如何面对?”
话音甫落,时间仿佛静止。
窗外夜风飒飒作响,与建筑物摩擦中不时迸发出空灵的声音。束缚天上的圆月光芒惨淡,被一阵悄然而至的乌云半遮半掩,艰难挣扎意欲脱身。
“就像勘九郎和卷吧。”我爱罗用被夜风和月光双重浸染过的低沉声音,给出如烛火般暗淡却必要的答案。
他垂着青色的双目,红色的睫毛遮住眼中浮动的波澜,故作平静注视自己投射在榻榻米上的黑色阴影。
像被浓重的阴翳磨灭仅有的渴望,他继续轻声:“毕竟那个古老的诅咒因我们的红发和血脉还在蔓延。”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比很多前辈看得通透。可惜我们家的三代人没一个能早早明白。”海老藏仰首,胶视头顶那片沦陷阴暗中的天花板:“……包括你父母。”
“为保护我,以致被父亲逼死却不怨恨他的母亲吗……”我爱罗一愣,顺着老人哀伤的视线,仰首望向空空如也却像能吞噬一切的幽暗天花板。
须臾片刻后,他欣然一笑正视老人:“至少现在,我和勘九郎都用自己的方式抗衡那个诅咒。”
说罢他起身,随海老藏骤然落在自己身上那灼人颤抖的目光站起。
他因直立形成的阴影笼罩老人,削去烛火弱光的狐假虎威,却不带分毫的居高临下与盛气凌人:“纵使是诅咒,但我……你们家的三代人,皆是我们砂隐的忠烈之士!”
这话像一把直勾勾的利刃,无声割裂老人脸上的静然,支撑他牵起缺少水分的唇:“三代……忠烈?很高兴你能这样评价他……他们。”
言毕他亦站起,礼貌地推开准备扶他的我爱罗。
一老一少衣袖触碰的一刹那,他紧紧拉住我爱罗红色外袍的衣角,另一只大手温柔地轻抚他洁白脸颊及左额上的红色“愛”字。
触及那个醒目的字眼,老人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手掌,接着慈爱一笑:“可我只愿四世同堂。”
我爱罗皱眉,神情渗透奇异的窘迫,正欲开口,海老藏迅速捏紧他手腕,力道之大让人难以置信他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虚弱老人:“你!给我记住——”
他蔚蓝色的双眸闪过毋庸置疑的寒光,扼杀我爱罗喉咙中不该说出的言语:“你和手鞠、勘九郎,你们姐弟三人永远都是砂瀑一族的子孙!”
“这个……我明白。”我爱罗并未惊异或愠怒,闭上青眸沉沉道:“就算为了我们三人的母亲,我这个幼子也该记住这一切。”
语毕他睁开双目,眼波柔和如水,一寸一寸淹没老人眸中渐渐平息的无名之火。
“那就好。你会成为一代杰出的风影,就凭你上次在‘光荣革命’时的胆魄与心智。”海老藏松开我爱罗泛红的手腕,转身背对他:“夜深了,风影大人请回吧,老夫不送了。”
这一刻,我爱罗只觉得老人像室内烛火中即将殆尽的一缕光辉,心中一紧强忍冲动:“那晚辈……告辞了。”
老人没再回话,更没回头。
离开时,我爱罗又回首望了望这个空旷冷清的院落——
一座古朴暗黄的两层小楼、一个已枯竭的小池塘、一株枯死多时的红柳,还有一棵奄奄一息的胡杨。
凡像我爱罗一样自小在沙漠长大的人都深知,胡杨是荒漠的卫士,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
他像笔直的胡杨在门口驻足多时,仍未见屋内主人有任何动静,踌躇的面容染上夜色的阴郁,长叹后迈出真正离开的第一步……
“我爱罗……老师。”
那个最熟悉不过的甜糯声音,随月光的拥抱与夜风的摩挲,轻灵地传入他耳中。
这是一场有预谋,亦是命中注定的深夜相遇。
现今砂隐忍者村和风之国的最高统治者,仅二十二岁的五代目风影·砂瀑我爱罗,在通往风影办公楼的静谧小道上,不可避免地碰见那个留着茶色短发的女子,他唯一的弟子,祭。
她与前阵子相比又瘦不少,黑色的宽大长袍无法被娇小的身子撑起。
我爱罗微微睁目,毅然将眼中的情绪化为他一贯的也是最擅长不过的冷若冰霜。
他坦然前行,并不刻意躲避与她直面相遇,好似他们只是迎面偶遇。
一步接着一步……
离她越来越近,他不动声色拽了拽自己红色的衣角。
那是海老藏抓过的地方,残存他的体温与分明的警告,逼迫我爱罗因这微乎其微的触感,坚定自己下一步的选择。
当两人连擦肩而过都算不上时,她到底忍不住说话,柔美的声音夹杂明显的抽噎:“我要……连夜离开砂隐。”
青年恍若未闻只身前行,沙地上留下几个较为沉重的脚印,又被一阵急促的风沙铺上当地最常见也是很有必要的沙子。
“如您所愿,我不会再回来。”祭侧身望向他,黑漆漆的美目闪烁水亮的光芒,却难点亮没尽头的夜。
我爱罗仍不理会,脚步平稳前移。
急促的夜风不间断迎面刮向他,也不能阻止他远离的步伐。只好穿过他挺拔的身躯,将携着他些许气息的浮风,送给那个早已泪如雨下的女子。
但是,五代目风影·砂瀑我爱罗,他一步都不曾……更不能回头。
风之国砂隐忍者村的四朝元老,门佐海老藏于当夜悄然逝世,享年七十九岁。
第一发现人是五代目风影·砂瀑我爱罗专门为老人雇佣的一个护工。
毕竟老人年纪大,手脚不麻利,需要人照顾。但他喜静又好强,所以暗地只叫护工每隔三天来家里收拾一下卫生即可。
今天正好是约定的日子,护工大清早轻手轻脚来到老人住处,却发现院内毫无动静,一片死寂。
他一惊赶到屋内,见老人躺在一把木制摇椅上,脚下似乎还有什么被烧焦的东西。
老人身着砂隐最常见不过的黑色长袍,头上包着洁白的头巾,怀里紧紧抱着好几张类似照片的纸张,旁边圆桌上还有一封书信。
护工见情况不对劲,咽了咽口水,颤抖的手指置于老人鼻前……
确定无象征活人的温热气息呼出,他倏地跪下,身体剧烈发抖,得出那个可怕的结论。
据处理现场的医护人员讲,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走得很安详。他面色平和、神情怡然,干涸的嘴角甚至隐约挂着似是“幸福”的笑容。
这个不幸的消息没让一夜未眠的我爱罗感到任何惊讶,镇定地坐在气派庄严的风影办公室内,整个人与这里一贯暗黄色的装修风格相交融。
他苍白的面色不辨悲喜,青眸周边的黑晕倒是略微加重。沉默地听属下汇报,在桌案上保持执笔姿势,剑眉轻蹙,若有所思……
“风影大人,关于门佐海老藏大人的丧仪……”
“这是挽联。”未等属下说完,我爱罗将手中握住多时的紫毫笔①随意撇在一旁,起身朝门外走去:“按照他的遗书办。”
那名属下不知所措,暗自整理了一下思绪,上前小心翼翼拿起卷轴。
墨迹仍有些新鲜的白纸黑字上,他赫然看到几个遒劲有力、刚健洒脱的毛笔字体:三代忠烈昭日月,四世同堂来生缘。
在砂隐高档娱乐场所,为纪念二代目风影·门佐沙门所建的沙门阁内,两个当地忍者正把酒畅饮。
值得讽刺的是,这个本不允许普通人随意进入和消闲的贵族之地,因砂隐忍者村三年前的“光荣革命”早已向平民开放……
“兄弟,咱们我爱罗大人是‘疯’了吧?居然想了个什么‘三代忠烈’?!”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虽说千代大人、海老藏大人及烈士‘赤砂风岚’夫妇,都是咱砂隐名垂青史的千古功臣。可‘富不过三代’,他们家还不是出了‘赤砂之蝎’这么个不忠不孝、心狠手辣的奸佞小人吗?!”
“提起蝎我就来气!他算‘忠烈’?真是侮辱了他亲爹和他亲祖母!我呸!依我看二十多年前,三代目风影·砂瀑赤炎大人离奇失踪和蝎逃不了关系!守鹤暴走后,第二任人柱力凭空消失,怕有什么联系。可上头一直讳莫如深……好在苍天有眼!蝎那个恶棍先叛离我们砂隐、又加入‘晓’组织、还劫持我爱罗大人、‘四战’被‘秽土转生’后竟助纣为虐……他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最后被千代大人大义灭亲,真是罪有应得!他和那个已倒台的‘伊赫恶犬’都是一丘之貉!”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伊赫恶犬’仗着世代垄断沙漠的油气资源目中无人、鱼肉百姓!还用该死的‘伊赫祭’害惨多少我们砂隐的姑娘?那种名为‘联谊’的选秀纯粹是进献‘贡女’!还是三年前我爱罗大人英明睿智,木叶六代目火影·旗木卡卡西仗义出手,派遣宇智波佐助、奈良鹿丸等英才,协助我爱罗大人完成‘光荣革命’,让伊赫退出历史舞台!”
“那场革命意义深远,根除砂隐百年来的不合理体制,也为‘风火铁路’修建计划清障,解决沙漠交通问题……说起沙漠我更费解!为何海老藏大人留下遗书要求立即火化,还要化骨扬灰于砂隐东北处的禁地‘沙漠深处’?那不是旧时代专门抛弃罪犯和不祥之人尸体的地方吗?凡是抛尸那里的人都不允许就地安葬,只能暴尸荒漠,还会永世不得超生,不能轮回转世!这比‘神明制裁’还残忍!”
“你个混蛋!别和我提‘神明制裁’,没看见老子正吃饭!大人物总有些奇思妙想……再说了,砂隐过去的黑暗历史只让人恶心反胃,我们这些小人物又何必探究?只要上头不想让你知道,你就算想得脑浆迸裂也是白忙活!何况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后,全忍界迎来难得一遇的太平盛世,没有战乱纷争,五大国和平共处,我们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你我当下关心的事情!”
“对,喝酒喝酒!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今晚咱哥俩不醉不归!哎呀,还是咱砂隐的梅乃宿梅子酒香醇!喂,要不要来根烟助助兴?”
“废话!有烟还不给老子分享!快快快!”
……
这两个喋喋不休的忍者丝毫不具有以前砂隐忍者传闻中的几个形容词:铁面无情、杀伐决断、刚毅果敢。
在战后四海升平的锦绣盛世中,他们可以随意将神秘阴暗的血腥历史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顺带不负责任地任意幻想……
毕竟时代更迭,过往风风雨雨都被掩埋,想象一下又有何妨?反正无伤大雅。
这便是人类的劣根性,也算不上对错善恶。
土质松软的黄沙下,埋葬无数躯体的砂隐陵园靖英园,无数矗立在地表上的墓碑,忠贞不渝守护地下亡者的遗体,即便身下的主人腐败不堪或不复存在。
砂隐正规忍者的墓碑上会镌刻砂隐的图腾,亦是当地第一大族砂瀑一族的家纹,“沙漏”图案。
墓碑算“有名有姓”,可这里无休无止的风沙侵蚀使很多碑文模糊不清,甚至难区分立碑顺序。因为无论新旧墓碑立上不到十多分钟,很快披上金黄色的沙质霓裳……
在这片沉重并进行腐烂的地表下,既有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的肢体不全与身首异处;也有寿终正寝、面容安详的平平淡淡与默默无闻,还有见不得光、谈虎色变的空空如也与以假乱真。
“我爱罗,那夜海老藏爷爷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写的挽联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都是……”
已为人母的砂瀑……是奈良手鞠,眼神复杂地凝望一直伫立在“毒仙”门佐千代的墓碑及另一座无名墓碑前沉默多时的幼弟,砂瀑我爱罗。
“很多,也是我们本该知道的。”我爱罗深邃的青眸流露微妙的伤感:“他们一家还不算‘忠烈’吗?除为我献出生命的千代婆婆、为那次‘光荣革命’推波助澜的海老藏爷爷、因第二次忍界大战为国捐躯的‘赤砂风岚’夫妇,还有和我一样沦为守鹤人柱力的那个女人,以及被我们父亲四代目风影·砂瀑罗砂毁掉一切的……”
“别说了!”手鞠打断弟弟,贝齿轻咬失了些血色的嫣唇,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碧眸的颤动:“总之我死都不信!”
“随你,都是些过去黑暗历史的产物……”我爱罗冷哼一声:“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能被历史埋葬,母亲是牺牲品,幸免于难的我也是。”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你比勘九郎那个为情所困的傻小子出息多了。”手鞠一滞,哼笑着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辽阔荒漠……
许是被那种荒芜感染,她翠眸蕴出幽凉:“幸好在我们这一代,终于迎来真正和平安定的年代!”
“不错,‘质子②’‘贡女③’‘人柱力④’……都是旧时代的罪恶产物,四战后的太平盛世,绝不能再出现这样命运可悲的人!我身为砂隐的五代目风影,必将誓死守护好现在的和平与未来的光明,砂隐和风之国在我的统治下只会是‘风沙中无坚不摧的钢铁’,而非以前‘暴虐’‘铁血’‘尚武’的炼狱!”我爱罗握紧骨节泛白的拳头,依旧保持守鹤人柱力标志的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坚毅。
语毕姐弟对视良久,灼人的青目之光与柔和的碧眸之光相互纠缠。急促的风沙悠悠掀起,在他们四周增添微不可见的沙砾……
忽然两人不约而同跪下,对千代及无名墓碑郑重叩首。
【注释】
①紫毫:一种毛笔,笔锋野山兔项背之毫制成,因色呈黑紫得名,硬度比羊毫硬。
②质子:古代派往敌方或他国的人质,多为王子或世子等出身贵族的人。中国秦始皇的父亲秦庄襄王子楚、秦始皇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战国燕太子丹都曾做过质子。
③贡女:即朝鲜半岛的高丽王朝(王氏高丽/高丽国)和朝鲜王朝(李氏朝鲜/朝鲜国)这两个朝代,向中国的元、明、清三个朝代敬献的美女的总称。中国在统一盛世的时候,贸易需要用“朝贡”的方式和藩属国进行,这些美女得名贡女。本文指的是盛行于砂隐忍者村与风之国伊赫家族之间的贡女交易,好巩固两个组织的联系。
④人柱力:日本动漫《火影忍者》中的特有词,即被尾兽或尾兽查克拉附身的人,作为封印尾兽或其查克拉的容器,以尾兽化和利用尾兽查克拉作为独有的攻击手段。人柱力被世人认为是怪物,只要人柱力情绪失控就会化身为尾兽造成灾难,大多数人柱力与尾兽相互敌视,还要冒着随时被尾兽侵蚀意识的风险,如九尾人柱力漩涡鸣人、一尾人柱力砂瀑我爱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