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三)
府邸的样子还是如同废墟,没有任何存活生命的迹象,先前他夺门而出时带起一阵风吹散地上的落叶,愣是开辟出条小路,蜿蜒前行到古老的府邸。
但戚炤能感受到这里比之前来时更冷,不同于没有生气的阴冷,他拢了拢衣服,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格外清瘦,完全不能把黑发青年和手拿锤子一锤一个兔子联想到一起。
他拿着头发走进一间相对来说被保存的较为完好的偏房。
清一色的木质家具被蒙上厚厚的灰尘,比起主院荒废的时间更久,主人平时应该很少进来过。
把这么多名贵的器物装饰在一间几乎荒废的琴房书院,也许是因为有不少对他来说珍贵的回忆,这是现在的戚炤不具备的东西。
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清晰感受到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拥有不同的经历和人生,哪怕拥有同一张脸,对方比自己更冷血和偏执。
在爱人这件事上他们都拥有的理念就是“锁起来”。
里面摆放着零散的卷轴和笔墨砚,以及一把古筝。
古筝是梧桐木做的,筝首筝尾嵌边都是金丝楠木的材料,透着一股木头特有的清香,
筝码是老红木,配上一幅金色双凤并肩翱翔的图画,无一不显出这把古筝的矜贵。
戚炤轻轻伸手拨了几下,声音有些不准,但勉强可以弹奏,除了声音嘶哑的难听。
咯嘣!
琴弦断了一根。
………………………………
他的确不会弹琴,但是戚岳灵会,而且弹得很好,如果不是性子太别扭融不进京城的圈子,她绝对是上流社会标准的交际花。
S计划负责人与黑道大小姐的身份足以让她占有一席之地,没有任何男人可以驾驭九天翱翔的凤凰,除了那个女人。
陈褚筝私下和他聊了不少戚岳灵的事,其中就有会弹古筝,她还笑着说她名字里也有个筝字,也许是上辈子的缘分。
因为有遗憾,所以才会有今生的相遇,谁知道现在的擦肩而过是否为上一生跪求满殿神佛求的恩典。
现在看来,可能真让她说对了。
有关密钥的信息实在太少,而且不是短时间内能找到,虽然宅子不是太难找,但总归很费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在这个地方待久了戚炤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在每一个角落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腰上的纹身有些发烫,紧贴着皮肉的热意,戚炤撩起衣摆才发现‘joker’的字迹画上了黑色的箭头,而且直接指向身侧的一个盒子,小孩子的涂鸦看上去像是随意几笔但目的性很明确。
那是一个溅满血迹的盒子,上面画着古朴的花纹,锁已经生锈,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打开,就像在等待这一天被重新打开尘封多年的往事。
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密钥,反而有一只死猫,通体黑色皮毛发亮,眼睛是灰白色,戚炤不禁想起了薛定谔的那只猫,被他差点搞死的小东西。
装猫的盒子从副本出来以后就一直带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熟悉的感觉再次占据全身,酥酥麻麻的痛楚一点点揪住心脏拉扯,理智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恨意。
恨谁呢?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勿忘年……”
不要忘记过去的一切,过去………是指自己经历过的副本?还是别的……
黎黎……兴黎………过去………
戚炤突然笑了一声,眼眶里有些湿润,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红色的身影,旁边是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女孩。
两人并肩站着看向他,过分的熟悉感几乎要冲破遮挡住一切真相的白雾。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布满尸骨的加冕之路不止他一人负重前行。有爱他的人,有他爱的人,这就足够。
这是他唯一还拥有的东西了。
偏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奇怪的是永夜城经历这么些年这幅画好像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一样干净,没有长斑的画纸安静地挂在上面。
画中央是一个穿着黑色暗纹长袍的男人,长发被紫金色发冠挽在脑后,剑眉星目,脸庞很柔和,双眼似乎藏着莫大的痛苦哀愁,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牵强却并不难看,就像焊在脸上试图掩饰悲伤,即便如此单看这张脸当真君子温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身边前几步是穿着红色琉璃宫裙,上面绣着凤凰样式戴着点翠金钗,抱着一只黑猫的女孩和梳着飞仙髻,戴着典雅得体的发饰,用白色面纱遮住脸的女人,一双凤眸似乎盯着画外的人,两人正在桃树下站着,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就像被硬生生加进去的粗糙过渡。
树后站着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剑端详,乌黑的发丝间别着一枚玉簪,俊朗的脸庞只露出半面,眼神始终停留在这幅画的主角身上,画右下角有一枚印章,端正的刻着几个字:
肅殓一年。
画上的人没有一个戚炤不认识,栩栩如生的画工完美刻出几人生动的特点,不需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分辨。
陈褚筝,戚岳灵,自己,还有……
祁潇。
他现在差不多明白上吊的人就是自己所谓的“转世”,又或者是某种与他分离的存在,一直盯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爱人也就是画上穿黑袍的男人,而抱猫的女孩就是陈褚筝,那只猫就是末班地铁副本差点被自己和祁潇弄死的黑猫!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黑猫这里。
连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能扯出来。
他并不相信有什么转世,又或者是不相信不同时空人类间有任何的相似性,这是一种另类的代替。
戚炤看了看地上凌乱的卷轴,随便找了几个翻了翻,写的都是什么国家大事和治国政策之类的,再不就是密信,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很突兀的黑色笑脸,背面是熟悉锋利的笔迹:
神迹尽于此,邪神从心生,
铭记于心,勿忘斯年,
概率问题,不用我再教你吧。
能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在所有人心里已经被盖上“死亡”印章的女人。
那枚青铜耳钉曾在他心中留下一道血痕,无法愈合抹除,在她失踪前同样留下一封信,每一笔都和眼前这张分毫不差。
她早就猜到会有这样一天,放任“他”的存在,人为的帮助第一次进入游戏在Z级副本失败的所有人,甚至让邱医生植入芯片和“他”取得联系,故意抚养作为胚胎死亡的戚文茹,甚至保护其他人快速恢复记忆。
每个人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包括林子许作为sop基因制造室的外来者身份。
只是到戚岳灵这里就是一切计划的终点么?单靠她,或者说单靠这一辈布下长达五十年的局。
戚炤很容易就能明白她这种做法的初衷,和两人扭曲的价值观一样,任何衡量“正常人”的手段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用。
她想培养出“神”吗……?由半邪神培养出的邪神……不是没有心软过,而是这种情绪无法在“非人物种”身上完全表现出来,这就需要一个枢纽,拥有神和人共同点培养出的“人类”
最好的人选……只有自己,用戚岳灵的手打造出邪神,这才是他们的“S计划”。
在自己之前是否有过其他“实验品”已经无从考究,但毫无疑问已经全部失败,否则他也不会有出生的机会。
“………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如愿吧。”身姿挺拔的青年绽放出耀眼的笑容,酝酿着黑色风暴的瞳孔中夹杂着一抹猩红,细密的疼痛化成实质的刀子扎在脆弱的神经上,只需片刻就会断裂。
他才不会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