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憨

无论外面的人如何谋算揣度，顾府正厅之上却是满堂和睦温馨。

顾曦绑起袖子，领着一大堆孩子在堂前的空地上放烟花。她揉揉这个的头发，又捏捏那个的奶膘，玩得不亦乐乎。

“蓁蓁姐姐，放这个放这个！”

“好好好，放这个。“

“给我玩玩嘛，蓁蓁姐姐。”一只红衣服的雪团子看得眼热，眼巴巴地牵着顾曦的衣角哀求，“求求你了，蓁蓁姐姐。”

“呐——小、胖、楠你又不、听、话。”顾曦把烟花棒往檐下抱臂旁观的黑衣少年身上一丢，就捏上了雪团子的胖脸，狠狠一揉，恶狠狠地道：“小孩子不允许玩、烟、花。”

黑衣的冷峻少年被扔了个触不及防，得亏身形敏捷，才没被烧了袍子。

“哈哈哈，二哥，失手失手。”

“蓁蓁……”顾瑜叹了口气，眼角眉梢却乍染了藏不住的轻柔，“进去吃饭吧。”

冷着脸走上前，顾瑜径直揪住了顾楠的后领，就把他提起来往屋里拎，冷冷吐口：“重，平宵剑法，一千遍。”

顾楠：……

不敢和这位顶嘴，顾楠试图再挣扎两下，却悲催地发现了胖子空中抬手抬脚的艰难，索性吊直任嘲。

他胖招谁惹谁了，二哥哥根本就是包庇蓁蓁姐姐，嘤嘤嘤——

*

“蓁蓁姐姐抱！”

“呀，抓到你了。”

“姐姐喂！“

“那——你的云丝糖得分姐姐一块。”

……

一场家宴下来，顾曦从头到尾都和孩子们追逐打闹，笑意始终纯粹明丽，没有半分的感伤忧怯，看上去全然是个天真未歇的小孩子。

顾母柳氏看得直抹眼泪：“蓁蓁被养的这幅天真性子，以后可怎么办？”

“能去陛下身边……已然是最好的了。陛下恩慈，总归能安遂到老。”顾淮拍拍柳氏的手背，柔声安抚。

二姓十望对血脉传承从来深信不疑，为了保持顾氏的血统天赋，用了许多的手段送了不少禀赋尚佳的小氏族女子进来给顾氏子为妻。顾母亦是如此。

无论是出于保护还是猜疑，这些外姓人永远不会获悉半点真相。

就像顾母从不知：一代代惨死在外的顾氏女用铭刻她们一生遭遇的心头血、用无数屈辱逢迎的笑給顾氏和顾曦留下了什么。

通往九华殿的这条路，由仙门中无数良知未泯的人的一点愧疚怅然拼凑而成，一铺，就是数千年。

“是啊，已经很好了，很好了……”顾母喃喃自语道，却还是难以自洽。

她捧在掌心宠爱了十六年的女儿，本该是澜州的一颗明珠，为何要为做一个人皆可欺、孤苦到死的侍妾而欢欣欣慰？

“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蓁蓁。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何尝舍得？命也如此。我能为她争取的……只有这么多了。”

顾母听罢，想起昔年顾父冲击合体修士的凶险，强忍了泪，哽咽着点了点头。

“我只怨上天不公，降此灾祸于我顾氏，于澜州万千修士。”

顾瑾顾瑜看着，却是未说半句劝慰之言。

小妹要做的事与赌无疑，太过沉重与凶险。与其让母亲空怀希望，不若从开始就做好失去的准备。

“大哥哥！”

雪衣少女飞奔而来，月光纱的袖子轻扬开来，恰似一只翩跹而轻盈的蝶。

他轻轻伸出手，就掬了那偶然洒落的一捧月光入怀。

那月光直直落在他怀里，并不寒凉，温软得像春日里生发的一树桃花，随风无意而至，便携了日光的暖和教人魂萦梦牵的暗香。

他以心做荒冢，用心头血灌溉了十六载的这朵花，终究，是要攀折于他人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