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现实

忘仇的人必定忘恩,记恩的人必定记仇。

医院里满目苍白,人来人往,神色焦急。

我拿着袋子匆匆走到八零四,推开门。

父亲还在病床上睡着,像平常一样帮他擦完身,将毛巾扔进盆里,随着水花的溅落,窗外一道闪电劈亮天际,顿时轰隆隆的雷声滚滚涌来。

01.

我走到窗边,在八楼俯视这片城市的建筑,乌云涌动,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灰色的天像是恶魔的脸,张着嘴,要把地下的事物全都淹没吞噬。

陪父亲坐了许久,我便出了医院回到超市,对面服装店的赵姐见我正在关门,不由凑过头来问:“呦,小许啊,这么早就关门了啊?”

我笑笑答道:“是啊,不早了,我待会还得去接霖霖呢。”

赵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苦了你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有老父亲在医院。”

我摇头,将店门锁上,朝她道了别就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半,拖着沉重的身体瘫倒在沙发上,看了眼时钟,距离霖霖到家还有一个小时。

躺在沙发上,我看着天花板,沉思中竟浅睡起来。

醒来是被梦惊醒的,打开冰箱拿出剩菜,我朝紧闭的房门喊道:“霖霖,出来洗手。爸爸马上就煮好菜,休息下吃饭了。”

没有回应,我门口狐疑地敲了敲门。

“霖霖?霖霖?”

慌乱中打开门,入目竟是一室空寂。

我脑袋嗡的一下就乱了,忙大喊着:“霖霖!霖霖!”

突然想起我今天是没有去接他的,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八点。

发疯似地将每一个房间找遍,我颤抖着声音呼喊。

“霖霖,别闹了,快出来!”

“你再不出来爸爸生气了!会打你屁股的!”

纵使我用愤怒又悲伤的语气大声呼叫着,霖霖依旧不见人影。

我瘫倒在地上,任由整个人被恐惧和冰冷淹没。

抱着仅存的一点希冀,我掏出手机给霖霖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是张老师吗?我是许霖的爸爸。”

“喔,许爸爸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今天放学后你有看见我家霖霖吗?”

“哎,许霖不是被您接回家了吗?您不是还戴着墨镜吗?”

电话里好听的女声顿时给了我炸空一道雷,手机啪得摔在地上。

“喂?喂?许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我的霖霖,丢了。

02.

霖霖今年七岁,长得十分可爱乖巧。因为他从小就没有妈妈,我容不得他受半分委屈,好在他懂事,从不调皮缠着我要这要那,上一年级后成绩优秀,还当上了班长。

他是我的骄傲,我本以为我能好好将他养大,看他慢慢长成一个男子汉,可老天不如我愿,我的儿子,就这样丢了。

我找了一天一夜,可一点线索都没有,霖霖的班主任说他是被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带走的。

戴墨镜!想到这里我不禁紧张起来,我想到了网络上所说的黑社会拐人卖器官、打断小孩子手脚乞讨赚钱、被人贩子卖给有些夫妇当养子……

想起霖霖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奄奄一息或者是残了手脚可怜兮兮地乞讨,甚至成为了别人的儿子,我的心就像揪起来一般的疼。

到警局报了警,我如同游魂般回到家,家中空荡荡的,少了霖霖,就像少了灵魂。

摸着霖霖的衣服和照片,我将脸埋在手掌里嚎啕大哭。

跑到附近的印刷厂打印了几千份寻人启事,我关掉了超市,每天都跑到人流多的广场和街上贴上几张,每天都会买法制周报寻找无人认领的孩子或者看看哪里端掉的人贩团伙。

希望被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磨灭了,一个月里,我几乎濒临绝望。

夜晚,我将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想起那天霖霖在饭桌上扬起可爱的笑脸,甜甜地说:“爸爸,我可不可以买一个车子玩具?”

可我拒绝了他,家里没有剩余的钱再给他买玩具,他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却还是乖巧地听我的话。

“霖霖……霖霖……”我抬头环顾着四周,空荡荡的卧室开着门,就像一只饥饿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人自投罗网。

我仿佛看到霖霖背对着我坐在书桌边写作业,小小的身体承载着我所有的爱。

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场景,年轻的我戴着镜框,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轻轻哼着歌。

“亲爱宝贝,乖乖要入睡,我是你最温暖的安慰。爸爸轻轻守在你身边,你别怕黑夜……”

眼前模糊一片,我微笑着伸出手,从年轻的“我”手中接过婴儿,是霖霖。

我轻轻地摇着霖霖,哼唱着。

“宝宝睡,好好的入睡,爸爸永远陪在你身边。喜悦和伤悲,不要害怕面对,勇敢我宝贝……”

03.

霖霖始终没有消息。我坐在他的小床边,一夜无眠。

这个月里,因为无暇去管医院的父亲,我请了个护工去照顾他。可存折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超市没有营业断了经济来源,我再没有多余的钱去支付护工下个月的工资。因此,我每天要从寻找霖霖的百忙中抽出时间去照顾父亲。

没赶上时间时我便会打个电话给赵姐,让她下了班有时间便帮我去照顾下父亲。她知道我为霖霖的事心力交瘁,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在电话里嘱咐我要注意身体。

父亲的病情并不见好转,我坐在床边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手。

“爸,霖霖丢了,我找不到他,怎么办?”

用力将父亲翻个身,我擦着父亲干枯的背。

“如果霖霖找不回了……”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爸,你说,我们两个去天堂找他好不好?”

父亲的胸膛起伏着,依旧没出声。

我气愤地扔掉毛巾,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嘶吼道:“爸你说句话啊!你告诉我霖霖在哪里!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狰狞地转过头,只见一个护士惊恐地看着我,捂住嘴正要往外跑去。

我放下手中的父亲,冲到护士面前抓住她,吼道:“是不是你带走了我的霖霖!我的霖霖呢?快把我的霖霖还给我!”

“救命啊!救命!”护士高声呼救。

旁边冲来几个医生慌忙拉住我,我被他们拉住手脚,旁人都用怜悯或冷漠的眼光看着我,我狠狠挣扎着靠近那个护士,一个抓住我手臂的医生大吼道:“快点抓紧他!我给他打镇静剂!”

从旁边如洪水般涌来更多的人紧紧钳住我,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针筒,我瞪大眼睛大吼着:“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霖霖!放开我!”

突然手臂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冰凉冰凉的,眼前的景物慢慢变模糊,我无力地垂下手,瞬间坠入一片黑暗。

醒来后,入目是一片苍白。

脑袋昏沉沉的钝痛,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是一个病房。

我下床走到门口打开门,一个路过病房的护士见我走出来顿时脸色一变,慌忙推着仪器乒乒乓乓地疾步走过。

懊悔地抚着额头,我扶着墙壁走到父亲的病房,推门进去,张医生正在给他检查。

见我进来,张医生善意地对我笑了笑,问道:“许先生,你没事了吧?”

我歉意地回答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

“许先生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吧?”张医生打断我的话,眼镜下的目光洞察人心。“否则不会突然性的精神恍惚。”

我苦笑一声,低头道:“我儿子丢了。”

“原来是这样。”张医生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框,收好器材,走出病房。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连忙掏出手机。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许先生吗?”手机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

“啊,是的。”我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父亲,走出病房。

医院上的走廊十分寂静,我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朝手机里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是派出所的刘警官,关于你儿子失踪一案,我们这边今天破了个特大拐卖儿童妇女的案件,现将犯罪团伙和受害人员拘留在所里,你若是有时间能不能来看看你的儿子在不在这里?”

闻言我欣喜地睁大眼睛,边点头边应道:“我马上来!我马上来!”

我的儿子丢了,竟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担心他被人杀掉贩卖器官,也担心他变成没有舌头的小乞丐。

我要崩溃了!我要找到最疼爱的儿子。

于是带着刀,去寻找那个带墨镜的男人……

01.

匆忙打了台出租车到派出所,一个站在门口的警官迎过来说道:“许先生,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刘警官。”

“啊,你好。”我讪笑了几声,上次报案因为太着急,我根本连警官的脸都没记住,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

“请跟我来。”刘警官示意我跟上来,穿过走廊转了个弯,走进一个被高墙团团围住的楼房。

我看着面前这栋阴森森的房子,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脚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许先生?”刘警官见状皱起眉头,狐疑地喊道。

眼前的房子就像一个黑漆漆的巨大魔兽,二楼看得到的铁栏和高窗像是咧开的血盆大口和睁大的眼睛,狰狞地笑着。

我拼命抑制住慌乱的心神,迈开脚步走到他身后,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胆小。”

楼道十分的安静,走在走廊上脚步声回荡着,我眼角瞥过一间间漆黑的牢房,眼前突然浮现一个画面。霖霖躺在一间被禁闭的房子中,手脚都被绑住,嘴里塞着布团,身上伤痕累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拿着鞭子走近,霖霖神情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鞭子无情地落在他的身上,新伤旧伤遍布皮肤,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哐当!”

手铐碰撞在铁门上的声音瞬间将我拉回现实,刘警官看了我一眼,也许是见我面色不大好,冲旁边的牢房呵斥道:“吵什么?!”

这时我才看清楚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紧紧抓着铁门,不停地踢着铁门。

女子依然不停地摇晃着铁门,甚至想伸出手来抓我们。

刘警官大概是被惹怒了,抬脚就往铁门上狠狠一踢,震得女子马上松开了手,退后几步,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们,不敢再出声。

“好了。”刘警官转过头来对我说:“她是个流浪在外的疯子,找不到家人,收容所也不收。我们只好将她暂时关在这里,避免伤害到其他公民。”

“走吧,就在前面了。”刘警官往前走去,我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女疯子,抬起脚匆忙跟过去。

“吱呀。”

等候室的大门一开,我就立马冲了进去。

“霖霖!霖霖!”我大叫着,心急如焚地在一群瘦小的孩子们里寻找。

一个一个的翻开身仔细看,来回找了无数遍,我还是没有看到霖霖的影子。

一旁的刘警官慰问了那些被拐妇女后,见我仍不停地找着,凑过来问道:“刘先生,这里面有你的孩子吗?”

“没有!”我站起身,慌乱道:“我没找到我的霖霖!”

刘警官点点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拍拍我的肩安慰道:“许先生不要放弃,你会找到你的儿子。”

“不。”我痛苦地捂住脸。“如果他被人抓去砍断手脚做乞丐怎么办?如果他被人取了器官卖到黑市怎么办?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霖霖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刘警官叹了口气,道:“许先生,我能了解你做父母对孩子的心,可是你不能被这些现象击垮,你必须坚强起来,找到你儿子才对。”

闻言我心头一颤,抬起头。对,我必须坚强起来,一直到找到霖霖为止!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依旧拿起那叠寻人启事出了门,见到电线杆就贴,一路直到中心公园。

“啊!”正贴着启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骂声:“疯子!滚开!”

“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低语声逐渐转为歇斯底里的呼喊。

听到这句话后,我心头猛地一震,转过头去一看,只见昨天在牢房里见到的那个女疯子正披头散发地拽着一个衣冠鲜亮的时尚女人。

“神经病!我不认识你!”时尚女人拼命挣扎着想挣脱女疯子的手,表情狰狞。

“还我女儿!我的女儿!”女疯子就是不松手,口里依然重复着那几句。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旁观,目光戏谑,却没一个人伸出援手。

时尚女人见挣扎不开,蹬着高跟鞋就朝女疯子的小腿踹了一脚。

女疯子顿时惨叫一声,连忙松开双手。

这时刘警官拨开人群闯进来,见此情景不好意思地对时尚女人说道:“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她精神有点分裂,让你受惊吓了。”

时尚女人见他一身警服,哼了一声,轻蔑道:“你们派出所也不加强看管,竟然让这么个疯子跑了出来,真是影响我的心情!”

说完后便拽起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刘警官无奈地垂下头,拉起女疯子的手臂,轻声道:“走吧。”

我本想上前去打一个招呼,却感觉裤管被谁拉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全身乌黑的小孩子半身卧躺在脏脏的轮板上,脚掌从脚踝处就不见踪影,伤口处灌满了脓汁,甚至结起了黑色的痂,有些地方痂脱落了,还露出红彤彤的血肉。

他睁着渴望的眼睛,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铁碗,再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

我心里像是被谁的手紧紧掐住。如果,伸出手的小乞丐是我的霖霖……

不!不!我根本就无法想象霖霖变成这样的样子!我颤抖着手从裤袋里掏出所有的零钱,包括一角钱一元钱的硬币,全都叮叮当当地投进了小孩的碗中。

小孩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手吃力地推着身下的轮板,艰难地移动着。

我跨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身,掏出霖霖的照片放在他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小朋友吗?”

小孩连照片都没看一眼,就狂烈地摇头,惊恐地往四处搜寻着什么,又用手使劲地推我,张大嘴啊啊地乱叫着。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舌头竟然被残忍地割掉了!

虽然明白有地下团伙专门拐卖儿童弄残他们装成乞丐赚钱,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残忍!

像是触醒了我心底深处的一个噩梦,我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就连小孩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起身往贴寻人启事的地方走去。

03.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霖霖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电线杆上贴着的寻人启事也被人撕毁了大半。

不觉中我竟走到了我所开的超市附近,隔着一条马路,对面遥遥可看见紧闭的超市大门。

超市旁边的服装店里,赵姐正在柜台里玩着电脑,突然从她柜台后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

我心里突然一紧,想起霖霖班主任在电话里所说的话。

“哎,许霖不是被您接回家了吗?您不是还戴着墨镜吗?”

脑袋中的思绪瞬间清明,霖霖从来不会和他不认识的人走,拐卖团伙应该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我的霖霖!

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就是赵姐的老公。有几次我带霖霖到超市里工作,赵姐的老公都在逗着霖霖玩。

突然间,什么都解释开来了!

我心底凉了一片,没想到赵姐会抓走我的霖霖!她抓走霖霖干什么?

我又想起不久前赵姐有一天愁眉苦脸地来找我借钱,说她老公赌博的厉害,店子生意不景气,连房子都快赔掉了,我还好心安慰了她,一下便掏出五千借给她。

一定是她和她老公密谋绑架霖霖,没打算向我要赎金,而是打算将他卖掉或者卖给黑市……

不,我根本就不敢想下去了。压抑着心里的悸动和恨意,我始终站在街角,一直盯着赵姐的服装店,直到天黑他们关了店门,我才移动脚步跟了上去。

赵姐的家离这并不远,街尾处便是霖霖所读的小学,如此一来,我更加坚信霖霖是被她所带走的!

看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进楼道里,我先从旁边的小店里买了把水果刀,这才慢慢走进那栋破旧的楼房。

楼道很黑,感应灯应该早就坏了,赵姐和她老公在聊着家常,嗓子扯得十分大,震得整个楼梯间都能听到。

我轻轻地踏在阶梯上,隔他们大概两节楼梯,手心攥着刀把沁出了汗,直到他们在五楼停下,进屋后关了门。

我停在他们家门前,摸着冰凉的防盗门,许久才按了门铃。

“来了来了。”赵姐的声音渐渐拉近。

门开了后,赵姐见是我,表情有稍许的慌乱和惊恐,支支吾吾地问道:“小许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反问道:“赵姐,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赵姐拦住门的手没有松动,而是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说:“今天我家里有点事,不好接待你……不好意思啊……”

说着她便哆嗦着手来推我,另一只手想把门关上。

我啪一声用手将门顶开,顺势就要进去。

“张廷!张廷!”赵姐慌了,瞪大眼睛大叫着她老公。

戴墨镜的男人闻声赶过来,见状赶紧来拉我,赵姐拉扯着我的头发,两人想把我赶出门。

“不!你们还我的霖霖!”我死命挣扎着,手脚乱踢。“是不是你们带走我的霖霖!快把霖霖还给我!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钱!”

“疯子!疯子!”赵姐的老公狠狠给了我一拳,凶神恶煞地吼道。

我被他打倒在地,口里涌上血腥味,咬牙掏出水果刀,我紧紧攥着刀把朝他冲去,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还我的霖霖!”我抽出刀子作势要刺第二刀。

“啊!!杀人啦!”赵姐在一旁尖声叫道。

黏稠滚烫的鲜血流进我的手掌,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缓缓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眼前突然浮现出霖霖瘦小的身子,曾经天真的脸狰狞着,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狠狠地砍着躺在地上的人,鲜血四溅,那人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都不见他停下。

赵姐依然在旁边尖叫着,甚至还想来抓住我,我甩开她的手,慌忙跑下楼。

04.

我在家一直心神不宁地等着警察来抓我,可是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心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了违反法律的事,所以不敢报警。

在家躲了几天没出去,见毫无动静,我随便套了件长袖衣服出了门。

街上人并不多,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慌慌张张的女人闯进我的眼帘,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模样乖巧可爱。

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那个小孩赫然就是我的霖霖!

只见女人带着我的霖霖,神情紧张地看着周围,然后鬼鬼祟祟地进了不远处的火车站。

她是个人贩子,要带走霖霖!一想到这我马上抬脚跟了上去。

女人在买票,大概是她太心虚,把霖霖落在了等候室的椅子上。

我悄悄坐过去,用手捂住霖霖的嘴,轻声在他耳旁说道:“霖霖别怕,爸爸这就带你回家。”

说完便抱起他往外跑,身后传来女人的哭喊。

“抢小孩啦!抢小孩啦!”

我什么都不顾,我只看着我失而复得的儿子,一路抱着他回家。

哐当一声将门牢牢锁住,我喘着粗气将霖霖放在沙发上,摸着他的脸,真实的触感提醒着我霖霖真的回来了。

“霖霖,霖霖。”我哽咽着将霖霖搂入怀中。“爸爸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没有听到声音,我心中一惊,松开霖霖仔细地看着他,只见他目光明亮,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霖霖?”我摸着他的小脑袋,心疼地问道:“是不是那个阿姨打你了?我看看。”

霖霖穿着短衣短裤,我仔细地翻看着,并没有看到伤痕,这才松了口气,道:“霖霖,怎么不喊爸爸?才三个月不见就不认识爸爸了吗?”

霖霖依旧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我埋下头,心里像被什么堵着般难受,喃喃道:“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找回霖霖的这几天,他不闹不哭不说话,也不肯吃饭。我绞尽了脑汁想让他恢复从前。可只有在我每次唱摇篮曲的时候,他才会像是有生命力般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

警察找到这里的时候,我正抱着霖霖哄着他睡觉。

“我的宝贝,不要再流泪。你要学着,努力不怕黑。未来你要自己去面对,生命中的夜……”

“宝宝睡,好好的入睡,爸爸永远陪在你身边。喜悦和伤悲,不要害怕面对,勇敢我宝贝……”

那个女人从门口冲过来抢我怀里的霖霖,大声哭叫着:“你这个疯子!疯子!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女儿?我低头看了霖霖,头发长了些是没错,那是因为每个月我都会给他剪头发,三个月没剪倒不可能变成了女孩子。

我使劲推开试图抢走霖霖的女人,吼道:“你才是疯子!这明明是我的儿子!怎么变成了你的女儿?你这个人贩子!”

女人用拳头疯狂地打在我身上,撕扯中我的衣袖被撕破,露出我满是伤痕的手臂,我抬手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这是我的霖霖!我的霖霖!!我的儿子!!!”我红着眼睛大吼。

怀里的霖霖被我惊醒了,突然间大哭起来,我忙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

“犯人精神异常,不肯松开怀里的孩子,我怕他一时发狂会伤害到孩子,最好采取麻醉模式!”

“是!”

突然手臂上一阵刺痛,我的眼前渐渐模糊,手也渐渐无力,匍匐在地的女人见状猛地冲上来抱走霖霖,躲在警察身后。

我躺在地上,使劲所有力气往霖霖的方向伸出手。

“还我的霖霖……”

这时赵姐和刘警官从门口走近,赵姐红着眼眶指着我,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小许精神不正常,平时和他接触感觉他很实在的一个人,只要一谈到他的儿子他就满脸幸福。后来他儿子丢了,他拜托我去照顾他父亲,没想到那里的护士告诉我,小许根本就没有父亲,床上的老人只不过是他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流浪汉,而且他精神不稳定,也是很多医生都知道的。后来我就害怕,不敢再去医院。没想到他竟然找到我家,还把我老公刺伤。见他可怜,我便没有去报警,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个身着套裙的年轻女孩从旁边冒出来,皱着眉头道:“那天就是他给我打电话?难怪我觉得不对劲,许林同学明明是被他爸爸接走的,为了确认我还特意打了他家的电话询问。真不知他从哪儿搞到我的电话,还知道我们班上有个叫许林的同学。”

“也许是刻意留意到的。”刘警官猜测道:“精神病人都有种偏执的情绪,特别是对他幻想出来的事物,就和我们所里关住的女疯子一样。

05.

刘警官的话就像魔咒般飞入我的耳中:“许霖,今年三十二岁。小时候被人拐卖期间,被关住虐待,导致他从小精神不正常,直到他七岁时为反抗杀了关着他的人逃出来,后病情稍有稳定,。也许因为年龄渐长的问题,困扰他多年的噩梦又重现,导致精神失常,幻想出自己有个叫霖霖的儿子,七岁。其实他脑中的霖霖就是七岁时的他自己,照片是他自己画出来的素描。因此报警时才会声称外地人员没有本地户口,儿子不喜欢拍照没有照片。”

“潜意识里他还存有儿时被拐卖之前的记忆,爸爸抱着自己轻轻地哼唱摇篮曲,虐待的记忆加上父爱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导致他病情愈发严重,甚至到了抢走人家孩子的地步,失常到女孩男孩都分不清楚。”

“因为惦记着有个爸爸,再加上被拐卖时见到与自己一样的孩子被割断手脚筋派去乞讨,因此他才会在街上捡回一个流浪汉认为是自己的爸爸。”

我半睁着眼睛看向霖霖的卧室,眼皮愈发沉重。

只见霖霖甜甜地笑着,招着小手对我喊道:“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我轻笑着,用仅有的力气轻声回答着:“我回来了……”

身体仿佛被谁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耳旁响起低沉温柔的歌声。

“宝宝睡,好好的入睡,爸爸永远陪在你身边。喜悦和伤悲,不要害怕面对,勇敢我宝贝……”

然后,坠入一片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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