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凝儿,今晚可开心?”终于回到了客房,方策伸了个懒腰。薛凝进门第一件事,则是快步走到桌边,用砚台里还没干透的残墨写字给方策看。

开心。

方策笑了,揉了揉薛凝的头,说:“凝儿开心就好,如果那个林明不出现,那我也还算开心,现在……只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明天我们就离开了,夫君难道还怕林明追上来不成?

方策的眼在“夫君”二字上多停留了一会。他和薛凝虽然以夫妻相称,但是只是有个名头,甚至连一场正式的仪式都没有。

轻叹一口气,方策说:“这林明应该是那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还是提防他一些为妙。”

薛凝正准备提笔写字,方策突然凑了上来,把她吓了一跳,但还是任凭方策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至少我知道了林明虽然内力技冠群雄,但不通拳脚。”

看着薛凝一脸的震惊和不解,方策解释道:“我那一拳不用内力,没有招式,只是稍快一些的重拳。接这么一拳要么他不动手脚,凭一身内力把我震开,要么他用招式挡住拳头把我制服,但是他竟然下意识地护住面门,这是没有肉搏经验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薛凝撅了撅嘴。

反正明天就要离开,不如想想下一步去那儿。

方策意识到自己在林明身上花的心思有些多了,便把薛凝抱紧了几分,说:“明天我们去飞鱼江,然后沿着河流向下,然后到逐船镇玩一圈。”

飞鱼江,逐船镇。

“对。这江在汛期,会看见无数的鱼在江里翻腾逐浪,所以叫飞鱼江。逐船镇,是取‘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浦浦风。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之意,意为以船为家的渔民……”方策耐心地向薛凝解释。

听着听着,薛凝想起了第一次与方策见面。

薛凝接到的任务,是杀掉住在城里的知府。这城里有一座高台,供人们登台赏景,乃是城里第一高的楼,就在知府府的旁边,知府府内一切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于是,一连几日,薛凝都要登到楼台最上面,看着知府的一举一动,了解他的习惯,方便暗杀。

直到一天的黄昏。

“姑娘几日形色匆忙地登台,看着一个方向,怕是有事在身吧。”薛凝正看着知府在花园里和夫人散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薛凝立刻判断,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怀疑,这是来抓她的!

手已经搭在了贴身短刀的刀柄上,只要那人来到自己身边,她有把握瞬间杀掉他,然后凭借轻功逃离。

“与其看那一处,不如随我看看那边的落日吧。”那人又说到。

薛凝警惕着,慢慢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男人一身黑袍,腰间挎着短刀,一副江湖侠客的打扮,看着火红色的落日。

此人正是方策。

薛凝缓步走过去,来到方策身旁,看着那即将离开世间,也在纵情燃烧的太阳。

“此楼唤作‘不归楼’,因为四周景色优美,暖风吹拂,引得看客不思归路,故得此名。”方策开口说道,“这不归楼,一年四季,一天十二时,每时每刻都是别样一番美景。白日可看连绵山峰,夜晚可看万家灯火,待到下雨时,飘雪时,起风时又是不同的一副盛景,这还有个典故……姑娘?”

方策讲着讲着,突然发现眼前这位姑娘,不再看落日,而是在看着他。脸上也不再是一副冰霜的样子,而是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瞬间,方策感觉到了莫名的紧张,脸颊有些微红。这下,薛凝有些忍不住,笑容顿时爬满了整张精致的脸,看似笑得肆无忌惮,却一点笑声也听不见。

“咳,”方策深呼吸一口,说,“在下方策,刚才有些唐突,敢问姑娘贵姓?”

薛凝不由得张了张嘴。

奇怪,明明已经习惯了不能说话了,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回答他?

不想理我?不善言语?看着薛凝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样子,方策更加紧张了。但是他一想刚才薛凝大笑却不出声的模样,便恍然大悟。

“姑娘是否不能言语?”方策开口问道,“对不住,是方某唐突,给姑娘道歉了,方某不讲了。”

要讲,那个典故是什么我还没听呢!薛凝在内心里大喊,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言,看着最后一点太阳落进了群山之中。

第二天,方策离开了这座城,继续游历,而知府大人,则在家里遇害了。

“凝儿?”方策捏了捏薛凝的脸,把薛凝拉回了现实,“你都不听我讲典故了,莫不是不爱我了?”

当然不是,我是突然想起在不归楼,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样子。

“啊,那时我留意到你一连好几天都登楼,看着城里同一个地方,我便与你聊了几句。”方策马上回忆起了当时,“现在看来,还亏我心思细腻,不然与你擦肩而过,那可是我此生的罪过。”

薛凝笑得满面春风,在方策脸上吻了一口。

方策兴奋得抱紧了薛凝,又把薛凝往怀里塞了塞,继续说:“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的身手,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杀了知府。我喊你的时候,你怕是动了对我的杀心了吧?”

薛凝乖乖地缩在方策怀里,蹭着方策的胸口点了点头。

“可是你看你现在,哪有杀手的模样,活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方策看着烛火笑了笑,眼里满是薛凝对外人冷若冰霜,对自己却温情脉脉的样子。

方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幻想过多少次,在想你的声音会是怎么样的。像百灵鸟那般婉转,还是江湖流传那样冷若冰霜。?又或者温言婉语,像个寻常的体贴女子一样?”

方策越说,薛凝抱着方策的手便越发用力,生怕下一秒,他就要舍下她独自离开。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你就要勒死我了。”薛凝连忙松开手,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把他抱得如此之紧。“饿了没?晚上我们没有吃东西,想要去玩一圈来着,没想到遇上了林明那家伙,那些小吃估计都进了孙胜那厮的肚子里了。”

薛凝点点头。

方策说:“那我去找掌柜的,让他烧两碗面。”

不要,想要吃点街边小吃。薛凝拉住方策,在纸上写到。

方策笑了笑,“好。”他打开窗户,看着客栈门口的几个商贩。

这些商贩卖力地吆喝着,虽然没有修习内功,但是他们的声音却中气十足,也能传出去老远,倒也是本事。

“冰糖葫芦嘞,糖葫芦!”

“上好字画,五十文一副!”

“面茶哟,有谁要喝面茶的吗?”

……

“面茶?”方策面露喜色,“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买面茶。”说完便飞身跃出窗外,落在旁边巷子里,朝着大街上那面茶摊走去。

迎面走来一人,一袭白袍,头顶白冠,腰间挎着长剑,也像是个江湖人士。方策并没有理会,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

“咦?”

方策猛然回头,夜晚里那白袍如此亮眼,又是在这么个小巷子里,却再也寻不见那人了。

“好俊的轻功,从我身边走过竟然没有一丝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气息。”方策惊得喃喃自语道,“若不是亲眼看见,怕是觉不到有人在我身畔经过。”

不过也只是惊叹一声,毕竟与别人无冤无仇,也不认识,他现在更重要的是给薛凝买面茶。

“伙计,两碗面茶!”

“好嘞,客官您稍等。”

“能带回客栈喝吗?就在对面王记客栈。”

“不碍事儿,您回头给我送回来就行。”

方策随口搭话问道:“这么热闹的时候,怎么不去坊市里摆摊?”

那伙计笑道:“客官,小店就在这王记客栈门口摆摊有十多年了,这掌柜的都和我熟悉了,偶尔还给我送点吃的,还给客人介绍我家这面茶哩。这掌柜的怼我这么好,我哪能走呢?”

“原来如此。”方策点头。

“还有,就是那坊市要是开大会,得提前几个时辰抢位置,我这腿脚不灵便,抢不过他们。而且啊,那坊市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特别乱。”说到这里,伙计停下了手里的活,看了看周围,悄悄地对方策说:“而且听说啊,就在今晚,那城里最有名的东岭武馆舞狮,被一对鸳鸯侠侣斗下去了,折了面子,要找那对侠侣找回场子呢。”

方策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东岭武馆背后有快刀门撑腰,那快刀门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怎么会如此小心眼?”

“小点声,客官,我这生意还想做呢。”那伙计急忙道,然后又是压低了声音,“因为东岭武馆输给人家十两黄金,十两啊,还是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家本来就是图个乐子,没想到真有人认真上了。”

方策无话可说,让人家交十两银子再上擂台的时候,可没说图个乐子,摆明了就是输不起。

“客官,您的面茶,一共是十文钱。”伙计接过钱,“好嘞,客官,您慢走。”

“这位姑娘,您的面茶到了,请慢用。”方策回到客房,把面茶送到了薛凝面前,却看到了薛凝在纸上写下的字。

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是“信鸽”司马熙德。

“信鸽?”方策皱起眉头,“我知道他,传言说他轻功能渡江过海,已是登峰造极。他在江湖一直贩卖情报,非武林大事不卖,今天竟然出现在了朝阳城。”

薛凝抱起面茶的茶碗,看着方策自言自语。

“不会是林明那厮吧?他若是能引起司马熙德的注意,那我认识他又是一桩麻烦。”方策甩了甩头,“不想了不想了,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想想我家凝儿。”

两人相对而坐,桌前本无酒,对看竟忘忧。

……

“是你啊。”林明抬眼,司马熙德一袭白袍款款而来。

司马熙德坐在林明身旁,大口喝下一杯茶水,“这无常崖总坛变幻无常,此行没有任何收获。”

“本来就不指望能这么早得知他们的位置。”林明收起折扇,拍了拍手,“不过,我倒是遇到了无常崖的那个哑女。”

司马熙德从桌上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我刚刚也碰到了,不过没有见到哑女本尊,只看到了那个‘百招谱’方策。”

“百招谱?”林明皱起眉头,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么个名号。

“你没听过也很正常,这个名号也只有少数几个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司马熙德咽下点心,正色道,“那方策内功与轻功稍逊,但是拳脚和兵器的招式,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林明一脸的不相信,他看着方策被秦天用铁线拳一拳打得狼狈不堪,靠着薛凝才赢下了与东岭武馆的切磋。

司马熙德笑了笑,说:“并不是他有多厉害,他的绰号叫‘百招谱’,就说明,拳脚和兵器的所有招式,他都能用的出来!”

林明还是一脸的不相信。

“嗨,所以他的名号不响亮啊。”司马熙德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没人相信,所以他才默默无闻的。”

“说正事,无常崖调查的怎么样了?”林明见司马熙德已经休息了过来,正襟危坐,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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