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论FARCE》节选五
当然,上述逻辑性的方向并非闹剧的唯一方向。闹剧自有其作为闹剧所独有的个性和现实性。在西方的古时候,日本的闹剧,特别是在江户时代是相当独具个性的,而且现实性也很强。《浮世澡堂》、《浮世理发店》、西方的 Maître Pathelin (法国 15 世纪左右的作品)等就是这样。我们的闹剧在这个方面有很大的发展余地,反过来讲,从概念化、异想天开的狂欢喧闹这个方面来看,古今东西做得也并不够,很是寒碜。以科学为立国之本的西方在这方面其实弊端更为明显。
因为受落语等的影响,日本的滑稽文学堕落为无聊搞笑者不在少数(其实外国那些不入流的滑稽文学大致也都是如此)。那些伟大的,在哲学基础上推导出的幽默需要发挥人的联想和想象能力,需要头脑的高速运转,换言之,是利用其意义反过来强化无意义,近代风格的滑稽文学(日本的话比如「狂言」)全都抓住了这一方向。但是,江户时代的滑稽文学、西方的古典文学却走向了不同于此的别的方向,强调生活化致使幽默堕落为无聊搞笑,很多作品都很差,根本无法入眼(后世模仿《八笑人》写出了《七偏人》这样的低级作品,如果要了解无聊搞笑文学,这就是最合适的例子)。当要把闹剧做人性化和生活化处理,使浮世之风渗透到其中时,非常容易走入上述歧途。当然对这一点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能是因为搞笑者技艺不够精湛,如果换一种表现方法,乍看上去貌似是短板的这一方向也尚有可拓展的余地。我在听落语的时候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些假如写成文学作品恐怕会让人读不下去的低劣东西,经由落语演出家在舞台上表现出来时,却会成为感人至深的优秀艺术。技艺很难靠讲道理来习得,衡量和评价起来也很难。自古以来闹剧作为文学倍受轻视,因此它必须在技艺上多多拓展新的方面。
我并非知识渊博之人,所知也不那么详细,姑且约略来谈一下吧。就其本来特质而言,估计自人类智慧存在之始,「闹剧」也就同时出现了,历史非常悠久。正因为如此,所以一直没有付诸特别的努力,也未取得较大的突破和发展。我衷心希望今后闹剧能够得到重视和悉心孕育。至少也要做到不再轻视闹剧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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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言」是日本古典戏剧形式之一,成立于日本室町时期。多通过滑稽、模仿描写当时的社会世象和日常生活,往往在能剧演出间隙穿插表演。
「黄表纸」是日本江户中期到后期刊行的通俗绘图小说,多滑稽、讽刺,因使用黄色封面而得名。
「落语」是日本的单口相声,起源于江户时代。
「能」是日本古典戏剧形式之一,是一种由唱、伴奏、舞蹈组成的音乐剧。中世时自猿乐发展而来,室町时代的观阿弥、世阿弥父子是能的集大成者。2008 年能与狂言一起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