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我会娶你
手术室的最后一天，迟允艾被扔回了原先那个所谓的监狱小屋子，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不过迟允艾可以摸到自己为了记录时间而拿镣铐刻在墙壁上的竖线。
还是原来的地方，隔壁应该还是周九良。
好像在印证她的猜测，三弦儿声如期响起，只不过这次弹得很慢，听上去……很像在给她送丧。
迟允艾靠在墙壁上，没来由地突然想哭了。
说起来好笑，面对着刘筱亭的时候她没哭，和那个天天拿着手术刀每回把她往死了搞又救回来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的人对峙她也没哭，倒是这回听到周九良的三弦声，她觉得鼻酸。
曾几何时，每天和刘筱亭在那里叫嚣的时候，回到这里听到三弦声就是她最大的慰藉了。
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陶冶情操也是没谁了，但她总是乐在其中。
人要学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开出一朵花。
迟允艾「周九良。」
指尖发力，静静在墙壁敲击。
她手下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甚至不确定在这个阴冷的地方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她的视线里到最后也没有再见到女主那边的弹幕，她忽而觉得其实故事本就该这样，自己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炮灰。
从踏入地下搏击场的那一刻起，无论是作为郭于两方用作交易的该死的无足轻重的陌生人，还是被高筱贝用于记录数据，又或者是被尚九熙和秦霄贤见血——好像一切一切的故事都逃不过一个死。
迟允艾「周九良。」
迟允艾「能不能换一首欢快的。」
她不确定周九良能不能听到，自己敲击的力量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她自己都觉得快要听不到了。
三弦声戛然而止，回荡在空气中，像有幽灵在身边。
迟允艾「欢快点儿。」
迟允艾「别给我送丧。」
许是禁闭室那边人无语了片刻，再后来居然响起的真是没听过的曲调，不说有多欢快，起码弦跳跃着被拨动 ，显得欢快了一些。
迟允艾一如以前的日子一样靠在这面墙上，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眼前闪过这一周目的一帧帧画面，或许不止这一周目，她眼前那每一幕，自己全都是旁观者。
改变之前，张九南会在一拳打死她以后仰头和森月柒来一场初次相遇。
改变之后，森月柒会温柔地给张九南包扎伤口。
乙女游戏的本质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只是一个炮灰。
自己都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了，再怎么改变事物也会重新回到原点，回到他们相爱的原点，回到自己死亡的原点。
——无法更改。
被命运支配的感觉叫她无所适从，她面对外人时刻的咄咄逼人在此刻全然卸下防备。
毒哑以后，连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多少次积聚在眼眶中从未落下得泪水最终无声地从脸颊上划过。
——好想回去。
她无声地咧了咧嘴巴，想要抬手抹去眼泪，手臂却无论如何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靠在墙根。
周九良还在弹拨三弦，就好像不知疲倦。
迟允艾其实并不知道德云让周九良待在这里是为什么，不过想来周九良也是真敢信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向她承认他没有失忆。
说到底，这一回也没有办法知道原因了吧？她把头轻轻抵在墙上，冰凉的触感换来一丝清醒。
迟允艾「我知道没人爱我。」
她敲击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像是在适应这具残败到失去活力的身子。
迟允艾「所以一切都不重要，我是个孤儿。」
她的速度慢啊慢，所有的短音都敲得像是长音。
她不知道周九良能不能听到，但感觉是能听到的。
她也没有想着避讳周九良什么，只是按照内心所想的话继续一字一句敲击着墙根。
三弦的声音骤然停止，这次没有回音，周九良也许直接拿手制止了弦最后的回音。
迟允艾「你们就是知道我是个孤儿，才这样的吧。」
迟允艾「张云雷，有我的资料。」
迟允艾「栾云平，有人脉网。」
迟允艾「你们，什么没有？」
她费力地敲完这些字，空荡荡的地方只能听得见自己略带费劲的呼吸声。她靠在墙壁，也不指望周九良可以回答了。
周九良：……
周九良低头看了看自己按在琴弦上的手，耳边再怎么细微的动静也可以传入脑海，形成完整的句子。
她在说的一切，好像在推心置腹。
周九良：「迟允艾。」
那边这些日子第一个敲出来的完整短语，是她的名字。
如果是之前，迟允艾肯定会坐起来然后把耳朵抵在墙上好好听，可是这回她只能还是这个躺平的样子，连翻身都没力气。
周九良：「如果我们活下来，我会娶你。」
翻译得出来的句子映在脑海中，足以让迟允艾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静静呼吸，除此之外翻译不出来别的，但她还是以为他敲错了，于是在墙壁这边没有一点反应。
周九良：「睡了？」
这是周九良第一次在她没有反应的时候，主动敲击墙面。
以往都是迟允艾一直发问，只有偶尔才能得到这人不咸不淡的回答，这次却好像颠倒一般。
迟允艾「没有。」
迟允艾干巴巴地敲击着墙壁。
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活了这么久，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虽然以前也不缺人表白，但这是第一次被人说“娶”。
娶啊……这个字好遥远啊。
自己才十八，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呢吧？
周九良：「怎么不敲了？」
周九良问她。
迟允艾「我活不下去的。」
迟允艾迟疑片刻，还是敲了出来，她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了一丝，虽然还是很慢。
周九良：「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已经是周九良第三次提出话题了。
迟允艾觉得自己要没有力气敲击墙面了，可周九良难得这样。
——就把这样当做是，死前老天奖励给自己的新手礼包吧？
她这么想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动了动手指。
迟允艾「我知道“三号”是什么。」
果然，在她敲出这段话以后，周九良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既没有三弦儿声传来，也没有敲击声，就好像隔壁没有人一样。
迟允艾「睡了？」
她敲。
周九良：「没有。」
一样的话，只不过询问和回答的人颠倒了个。
迟允艾「要听听我的答案吗？」
她敲完这几个字，也不管周九良是不是愿意，慢慢地敲击着墙面。
迟允艾「我被折磨死而你们无动于衷，才能证明你周九良真的失忆，刘筱亭他真的放弃德云来到海蛇。」
迟允艾「虽然你可能没见过我，但刘筱亭对海蛇的托词是，我迟允艾在德云很受重视。」
迟允艾「海蛇也不知道你到底失没失忆，因为刘筱亭跟你的配合打得非常好。」
迟允艾「所以，一个无关你是否失忆的计划就是，我这样一个所谓被德云重视的人，很惨地死在你们面前但你们无动于衷。」
迟允艾「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但如今海蛇和德云僵持，海蛇失去森月柒绝对是损失。」
迟允艾「所以时间紧迫，需要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验证。」
迟允艾「哪怕你周九良没失忆，面对我惨死而无动于衷，也足以证明你和德云关系割裂。」
迟允艾「对吧。」
迟允艾敲完这一段用了很久很久，那边也一直没有回应，就像是在静静聆听她说话一样。
墙壁是交流的媒介。
最后指尖垂下，迟允艾整个人脱力一般倒在墙根，小声呜咽了起来。
喉咙里拼命想要呐喊出来，但是没有任何用，只有眼泪顺着眼角一点一点下滑，打湿鬓角的头发，流在地上，和土灰沾在一起。
世界是长久的沉默。
她是被利用的工具。
她回光返照一般敲击出来这段话并不是想控诉他们什么。
搞研究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不正常，迟允艾只想弄明白真相。
是不是所有逻辑在人心面前不值一提？
她脑中的思绪如乱麻，最终听见了耳边细微的敲击声。
周九良：「对不起。」
她听见那边的人这么敲打。
周九良：「活下来以后，我会娶你。」
迟允艾「可我活不下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或许真的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迟允艾的指尖快速地敲击着墙根。
迟允艾「你、秦霄贤、尚九熙……不止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做死人看待。」
迟允艾「你活着出去，或许我连个墓碑都没有。」
迟允艾「你能找到我的尸骨吗？」
最后的力气，说出最后的话。
后来那边的周九良沉默了，迟允艾也不想从他那里得到回答。
她只是阖上了双眼，觉得好累。
指尖微微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她在这个世界看到过最鲜活的城市模样，是那天、六队那个家伙带自己看过的日出。
人最没有希望的时候，最容易幻想美好。
迟允艾「六队有个小孩儿，很可爱。」
迟允艾「他想和我再见一面。」
迟允艾「我也想再见他一面。」
迟允艾「日出很好看，我很喜欢日出。」
——那是我来这以后看到的第一个日出。
迟允艾「周九良，你说我这辈子能不能再看一次日出啊？」
觉得周围好冷，水泥地也冷，自己的血液也冷，身边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寂寞到像是死了一样。
后来她没再敲击了，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就这么靠在墙壁上，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际，她听见耳边传来的敲击声。
周九良：「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娶你。」
周九良：「如果只有我活下来，我还是会娶你。」
迟允艾很想翻身起来再和他唠一唠自己这会儿还是个刚成年的人，可浑身上下没了力气。
纯属等死。
但好像老天爷非要让她听到周九良那些敲击出来的话一样，她迟迟没死过去。
也就是好久好久以后，她听到了其他话。
周九良：「睡了？」
她没有回复，也不想回复。
周九良：「辛苦了。」
我不需要同情。
我只是……
很想回家。
很想活下来。
仅此而已。
这些话在迟允艾的心口处来回盘旋，她脑海中除了这些念头再没别的话，就好像是要把周九良那些语句摒除自己心里一般。
周九良：「迟允艾。」
那边传来了敲击的节奏，敲出了她的名字。
迟允艾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后面的敲击是重复的节奏，盘旋在脑海中被梳理成四个字。
死亡的末尾，她的大脑没了一切组织语言的能力。
周九良除了那个节奏再没敲其他字眼，只是来回重复，好像要把这几个字刻入她心里一样——
周九良：「我会娶你。」
周九良：「我会娶你。」
周九良：「我会娶你。」
周九良：「我会娶你。」
周九良：「我会娶你。」
……
也不知道周九良敲了多少遍，反正迟允艾后来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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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我记得我好早以前说过九良有重要情节，其实就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说是“娶”而不说“爱”，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看番外吧。
好了，从这里开始，女主要一步步变成小迟了。
当然，森月柒或者裴可可不会是所谓的恶毒反派。
主要是，看了一下建稿日期，8.15写的这一部分，没想到到2023才真的写到这里。
说真的，这本书能写到这儿，你们功不可没。主要是我是真的常年断更选手，而且我的坑很多。
如果有从我第一本发布看上来的读者……我打算修一下《聆命》然后继续写。
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反正聆命光大纲就两万多字（或许这已经不叫大纲了）。
暂时，聆命前期的“——”“-”还有“01”“02”等符号格式实在是太混乱了，我自己看着都别扭。
反正就，会重修那本然后写一下。毕竟是几年前写的伪现实向不过去年发了而已。
接下来，SSS这本要进很多番外了，基本上这一周目出现的男主们都会写，反正就，真的还没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