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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不在乎成绩了。对于大多数的我们来说唯一一次让我们难过的考试便是初一上学期的期中考也就是让梁冬都掉眼泪的那一次考试。那一次我们班考得不是很好。我们一个年级有四个班,分别是一班,二班、三班和四班。这一次期中考一班考得最好,年级第一也出在他们班,那是一个眼睛小得像条线一样的男生,他虎背熊腰、骨骼惊奇,一看就知道不是天才就是蠢材。

我们矮胖白净的班主任对我们班的成绩大为不满,她说:我带的班向来都是年级第一,你们真是笨死了……她骂的话让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智商。大家都低着头,没人应她,她似乎骂得没趣了,声音渐渐放小了,本来以为她就要停了,没想到她突然叫了夏雨的名字,夏雨一脸无辜的站了起来。她说:“你小学老师不是说你一定会考年级第一吗?”她这一问让夏雨顿时脸红了。后来夏雨告诉我她的小学老师认识她的初中班主任,并且她的小学老师在她上初中之前就跟她的初中班主任说:“让夏雨来你们班,这孩子肯定能考年级第一的。”她的小学老师一定以为严师出高徒,不过后来夏雨告诉我她和我们这些坏孩子一样讨厌我们的初中这个严厉的班主任。

我们的班长从小就被她父母带着去外地打工,所以她的小学是在城里上的,当时政策要求在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于是她就回来了。她的白净与我们的黝黑形成鲜明的对比,说实话,我觉得她的气质都比我们好很多。她原本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可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的人生轨迹被我们井底中学彻底改写了。没有老师在的时候班上总是乱糟糟的,有的打牌,有的下象棋,有的玩游戏,有的摆龙门阵,总之很少有同学在安静的学习,夏雨这个变态也和我们一起谈人生了。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过去和将来的,很多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说好了将来结婚的时候一定要互相通知。虽然后来觉得当时的谈话只是童言无忌,但在当时我们真的说的很认真。我们聊得很开心,班长就恼火了,她一直在喊:“安静,给我安静,快点写作业。”不过遇到我们这帮人就让她的责任心鸟用没有了。

我们班也出现了几个小混混,这些小混混往往留着杀马特的发型,穿着掉裆牛仔裤,动作稍微大一点屁股丫蛋就露出来了。他们让酒肉堵了心胸,让刘海遮了目光,他们说着最粗鄙的脏话,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他们觉得自己很酷,但我看到他们就想吐。他们当中有个叫马志军的,他还没有我高,但凭着他哥哥是初三的学生,他有靠山就肆无忌惮。他是班长的死对头,班长越是让他安静他就闹得越欢腾,班长让他坐着他不仅要站着而且还要满教室的跑,这让班长伤透了脑筋。老姜总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但每次她进来总要把全班臭骂一遍,再把那几个闹得最大声的骂一遍,然后要把班长骂一遍,老姜骂班长不够负责。班长屈于老姜的淫威,只能默默地站着任由她骂,那时候我都有点心疼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了。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一次我们没有考好,班长也没有考好,而老姜来的时候我们还在吵闹,我们被训得很惨,班长被训得更惨。班长原本是忍辱负重的站着的,教室里除了老姜的其他人都像是被时间按了暂停键——一声不出,一动不动,只有老姜的唾沫星子和高分贝的训骂像高射炮一般源源不断的往外发射,是班长的突然晕倒才终止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

后来班长变得不再乖巧,她开始谈恋爱,或者说是频繁的换男朋友,她的学习成绩也开始直线下降,还没等到老姜找她谈话呢,她就退学了。据说老姜给她打了好些个电话,不过一向温顺的人一旦执拗起来还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无论怎么说她就是不愿意回来读书。我们这样的乡村中学辍学率是很高的,就拿我们班来说,我们班初一的时候有七十二个同学,但初三的时候只有四十八个了。尽管辍学率很高,但我们万万没想到班长也会辍学,可以说班长的辍学对我们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有很大的冲击。老姜受到的刺激也不小,不过她认为班长辍学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听话,为难了班长。但我们却认为是她的错,要不是她老骂班长,不要拿“以身作则”来给班长压力,也许班长就不会离开了。后来夏雨和我分析农村教育时对我说“蛮狠不讲理,以淫威压人的班主任是吃软不吃硬的叛逆少年们辍学率居高不下的重要保证。”

班长走后,老姜来到教室里,她的习惯性动作把课本往讲桌上一砸,吼道:“现在班长也被你们气走了,你们满意了吧?你们有本事,那你们倒是重新选出一个班长来啊?谁要做班长给我站起来。”气氛严肃得窗外的风都不敢大声吹,大家又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没人做出反应,老姜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心里很窝火,吼道:“要是没有人做班长那课也别上了,什么时候有人愿意做班长就什么时候上课。”其实她本来也就没太上课,她的课五分之二用于训骂,五分之一给我们自己写作业,五分之一让夏雨给我们对练习册的答案,真正用来上正课的时间也只有五分之一。老姜的作业基本也是夏雨帮忙批改的。我们这里常用“懒得烧死蛇吃”来形容一个人极度的懒惰,为此班上的同学背地里都说老姜是懒得晒死蛇吃,已经懒得都不愿意烧火了而是晒着吃。虽然老姜一向不太上课,但惹毛了班主任毕竟让我们觉得良心不安,所以我们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这个可以担起班长重任的人毛遂自荐。

原本下一节课应该是欢乐的音乐课,我们的音乐老师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他留着一簇鸡冠头,穿着白色的背心,走起路来精神抖擞,步伐奇特,就像跳舞一样,让人产生一种迈克尔杰克逊再世的错觉。他总是把自己打扮得酷酷的,所以我们背地里叫他酷狗,把他的歌声叫做“酷狗音乐”。悲伤的是酷狗音乐没能在这节音乐课上响起。老姜傻逼了一样凶巴巴的盯着我们,下课了,外边吵吵嚷嚷的,但我们班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平时那些一节自习课要请假上厕所好几次的同学居然也如此忍耐、克制。又上课了,酷狗精神抖擞的走到教室门口,老姜走出去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走了,老姜继续留下盯着我们。

每一次老姜这样发火对全班同学来说都是一次折磨。有的同学闲不住了,平时总是缺交作业的人现在也开始写作业了。老姜看到有同学在写作业又吼道:“我没让你们写作业,我让你们给我找出一个班长来。”那些写作业的同学像犯了错似的,轻轻放下笔,恢复一动不动的模式。

夏雨在桌柜下偷偷在小纸条上写下了“要不你当班长?”塞给了梁冬。梁冬回复“妈的,你咋个不当?”他们的纸条传书又开始了。

“我管不住的。”

“老子也管不住。”

“你这人这么可恶,肯定能管住。”

“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说的当然是人话,不像你说的是鸟语。”

“好男不跟女斗,咱们言归正传,你当班长。”

“不敢”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当啊?”

“我成绩差,当班长没有威信。”

“班长不一定需要成绩好。”

……

最后他们决定以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来确定谁出任班长,选班长似乎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而不是全班的事。他们躲在桌柜下偷偷划拳,我看到第一次是夏雨获胜,不过可惜接下来两次夏雨都输了。梁冬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夏雨一脸的不服气,要是班主任不在的话他们俩估计又要来一场雄辩了。

虽然输了,但夏雨还是坐着不动,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面对班主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梁冬用手指戳她手臂,示意她赶紧站起来毛遂自荐。我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流真有趣,我都希望自己就是夏雨。过了一会儿夏雨还真的站起来了,她红着脸说:“老师,要不我来试试。”全班同学齐刷刷的看着她,如同看到了曙光,又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热闹。班主任估计是累了,居然说了句:“好啊,掌声”就在掌声中提着课本走了,夏雨在掌声中缓缓的坐下。

“你当班长以后就好说话了嘛!哈哈哈……”梁冬得意洋洋的笑着。

“什么好说话?好说什么话?”夏雨没好气的说。

“就比如说偶尔的缺席迟到就请你不要记录在册了。”

“你缺席一个试试,我保证让老姜来网吧请你。”

“谁说我要去网吧了?”

……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我觉得一男一女也是一台戏,而且这台戏生动有趣。

新官上任三把火,夏雨当上了班长就开始着手于班级事物的管理,而其中最难管的仍旧是自习课的纪律。夏雨采取的是亲民政策,她不是一开始就扯着嗓门吼那些吵闹的同学,而是好好的跟他们说,这样也确实起了一些作用,能让一部分人安静下来,但仍有一部分人觉得夏雨好欺负而不理会她。

其实夏雨真的挺适合当老师,从当班长那个时候起她就很有老师的范儿了。她没收了一些象棋和纸牌,大多数的同学是顺服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班长的死对头马志军。马志军一脸横肉的站到夏雨旁边说:“还我的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那要是不还呢?”

“少废话,赶紧还我。”

“我可以还你,毕业以后吧。”

“你今天必须还我。”

……

夏雨和马志军争得面红耳赤,马志军的盛气凌人的样子其实挺吓人的。夏雨后来告诉我其实她当时也很害怕,害怕马志军当场和她动起手来或者是过后纠结一帮人来打她,但她是班长嘛,得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管理了。马志军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幸好梁冬的突然爆发才给夏雨解了围。梁冬从夏雨桌柜里把纸牌掏出来几把撕碎了,一把砸在马志军脸上吼道:“你妈的金宝贝,拿着滚远点。”

“老子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他妈的什么意思?”马志军叫嚣道。

“告诉你,你的声音污染到老子的耳朵了。”

“给是要打架?”

“打就打。”

“好,下晚自习综合楼背后,不去的是孙子。”

梁冬后来告诉我,其实他也不想得罪别人,也不想打架,但他就看不惯别人欺负女生,何况那个女生是夏雨。

“谁让你插手的?”夏雨嘴上说是因为梁冬插手而生气,其实她是为梁冬又与人约架而生气。

“你什么意思?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

“不对,不对,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打他才不是为了你,少他妈的自作多情。”

“你跟人约架就是不对。”

“不对又怎么样?”

“信不信我去告诉老师”

“去呀,去呀”

“你,哼,好女不跟狗斗。”

夏雨当然是不会去告诉老师的,我们学生之间的约架,要是有人去告密了,那告密的人就会受到卖国贼一样的鄙视。幸运的是这一次打架没有被抓住,梁冬只是脸上擦出点血,其他人也只是受点小伤。班级内的斗争毕竟是小规模的,不像班级之间打架那样像有深仇大恨似的下狠手。

都说母校是自己可以随便吐槽而不允许别人说一句不好的,我是在吐槽自己的母校,但我也不希望别人说它不好。而梁冬对同桌也是这样的,他不允许别人欺负夏雨,但他自己却可以欺负。

有一次夏雨又在维持纪律,班上其他人都安静得差不多,只有我们组还在下象棋,当时正是我和梁冬对弈。夏雨跟我们说了好几次,她说我们是她的组,必须做好带头作用,但是我们来了兴致,根本停不下来。最后她把我们的象棋给掀了,梁冬一下跳起来指着她说:“妈的,你扯疯啊。”夏雨没想到梁冬会这样吼她,她怔了一下,随即说到:“你以为我想管你啊,你看看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

“没有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梁冬收敛了声音,但依旧不服气的说。

“我是班长,我就要管你。”

“班长了不起啊,老子就是不想当,不然还伦得到你?”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也有错,何况夏雨是我的朋友,我只能试图在中间当和事佬。

我对梁冬说:“梁冬你怎么说话呢?”梁冬气渐渐消了,任然板着脸,但不再说话了。

那一次夏雨被气哭了,我一直陪在她旁边,我不太会安慰别人,只能不停地跟她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上课下象棋了。她趴在桌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那个样子让我挺心疼的。

事后夏雨和我交换了同桌,她和梁冬打了一个星期的冷战,后来是梁冬在小纸条上给她写了“对不起”,她才愿意和梁冬说几句话。

梁冬和我那就是一丘之貉,成为同桌之后我们玩得更嗨了。我们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不过有一次我不小心抓到了他裤裆,我们两个厚皮老脸的人居然也羞红了脸。他捂着裤裆半开玩笑的说:“差点断子绝孙了。”我说:“你这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他上课睡觉我可没少替他打掩护,我唯一一次让他帮我打掩护结果叫醒我的居然是班主任,因为他也睡着了。班主任让我们两个扫了一周的教室,他一放学就拿着篮球跑到操场上了,每次都是我默默地打扫,有时候夏雨、汪朵朵和玉兰也帮我扫。

我们俩都是基本不听课的,有一次上物理课我们两个在比谁的手更大的时候被物理老师看到了。物理老师就是我们的校长,他这人幽默而不失威严,他看到了我们两个的小动作就说:“梁冬和杨民谣给我站起来,干嘛呢你们俩?看手相啊,要不要去街边摆个小摊子给人算命啊?”全班同学哈哈大笑。梁冬对校长说:“老师我在教她右手定则呢。”校长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怎么可能相信他的鬼话呢,“少废话,给我站到后面”梁冬不情愿的拿着物理书站到了后面,我捂着嘴笑话他的自讨没趣。校长看到我笑又说:“笑什么笑?你也站到后面去。”看着我也走到后面去,他得意的跳起眉毛舞。其实我挺喜欢和他一起站在后面的,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但后来我对他说:“跟你做同桌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他说:“跟我做同桌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你祖坟冒青烟了,哈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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