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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望终于出来了。我以为我们会幸福的,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而事实上有很多很现实的问题不是有爱就能解决的。
我们有了孩子,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的花销也越来越大了。在我眼里王希望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因为他可以陪我疯狂,陪我开心。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不够成熟,收不住玩心也不懂得担当,更不能和我分担生活的无聊和琐碎。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把自己有限的青春荒废在一场婚姻上。
王希望经常和他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他倒是不打架了,只是他又喜欢上了赌钱。
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出来打工了,平日里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但每逢过年村里便热闹起来。村里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信号又差,所以过年其实很无聊。大家最开始打牌只是为了消遣,输赢也就几十块钱。但后来村里赌钱之风盛行,输赢要上万。国家确实禁赌,但其实很多政策在我们这些偏远山区都是形同虚设的。所以在大地方是真的禁赌,而在我们村却是不禁的。
一开始王希望去赌我也没有管他,毕竟赌的是小钱,何况一年也就一次。可他越陷越深,居然赌上了大钱。我们一年辛辛苦苦也就存个两三万块钱,可他能几天之内就把它输个精光。有人找我要债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干了这样的蠢事,我和颜悦色的把钱给了人家,毕竟赌债也是债。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发誓自己再也不赌,可下一年过年的时候他依旧要赌。有时候他也赢了点,可是赢来的钱始终不知道珍惜,所以赢了一千他就能造了两千。我越来越觉得跟他过日子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但人是我自己选的,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不敢跟我爸爸说,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后来村里掀起了土房翻修砖房的大潮。修新房子的人自己出一部分钱,政府给一部分补贴。眼看着村里的砖房越来越多,瓦房越来越少,我心里总是猫爪火燎的。因为我爸爸不回来住,所以哪怕他没有修新房子他的土房子也被挖掉了。这下子我家的房子成了村里最后一间瓦房,而且这个瓦房都破烂得不像样了。
那一年王希望赌得尤其严重,他几乎是不吃不喝的连着赌了三天三夜,结果输了一万多。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带着孩子和我的哑巴婆婆,瘫瘫公爹一起吃饭。他一进门我就抬起桌子上的白菜汤泼在了他脸上。他原本赌得昏昏沉沉的了,被我这一泼他清醒了些。他倒不生气,毕竟他知道是他自己的错。他抬起手把敷在脸上的白菜拿开说:“咋这么大火气。”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就骂了出来。我说:“老子嫁给你真是瞎了眼了,你就是一个烂人,家里什么样儿了你不知道吗……你要是还赌那日子就没法过了,我们离婚,孩子归我,你想怎么赌就怎么赌。”他大喊到:“别骂了”才说着他跑过去拿起菜刀,把小手指垫在桌子上,一刀下去小手指就留在了桌子上。他丢下菜刀,疼得在地上打滚。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哑巴心疼得掉了眼泪。瘫瘫对哑巴说:“赶紧去请刘医生啊!”刘医生是村里的一个土医生,懂得用草药给人治外伤。哑巴跳出门向着村口飞奔去了。
这场争吵停止了。我们最终决定今年就把孩子放在家里由老人照管着,我们两个出去挣钱。我挣两万,他挣三万,再加上政府的补贴就可以勉强修一间砖房。我觉得我对他的所有感情都被现实磨灭了,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所以我们两个去了不同的城市打工。
他都把手指头给砍了,我以为他一定会痛改前非的,但没想到他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下班回来之后我累得倒在床上,连起来做饭的力气都没有。电话突然响了。我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社长绘声绘色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天王希望的哑巴妈突然神色慌张的跑到我家,她比划着,大张着嘴巴,却只发出一些呜呜哇哇的声音。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啊,我能看懂她想说什么。她用手语说瘫瘫三天没有回来了,给怕是出啥子事情了,让我们帮忙找找。我们只在晚上去找过打野没有回来的牲口,却没有去找过人,于是我们只能打着手电筒像找牲口一样去山上,田野里寻,可是并没有什么结果。第二天村里召集了几十号人开始去远处找,去他的亲戚家找,可是三天找下来连根毛都没找到。大家开始问哑巴:瘫瘫是去做啥子呢时候不见掉呢?她比划着表示瘫瘫是去放牛的时候不见的,那天他去放牛,天黑了牛儿自己回来了,他却没有回来。在哪里放牛,那些人又问,她用手语说:在大海子。大海子是一片沼泽地,长年都有绿油油的水草,有一条不算大的河从这片沼泽地中间流过。怕是被河水冲走了,有人说。不下大雨涨水的时候那河连个娃娃都冲不走,他一个大人怎么可能被冲走了,马上有人出来反对说。不然还能去哪点嘛?那人急了。我沉思了一会儿说:管他咋个说,也只能顺着河去找找了。
我们顺河而下,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个眼尖的年轻人指着水里说:快看那个是啥子?水里几块大石头下面露出一点衣襟儿随着水流一飘一飘的。把石头搬来看,我说。于是几个年轻力壮的上前把石头搬开了,是瘫瘫的衣服,大家都认出来了。你知道的瘫瘫也就那几件衣服,换着穿,大家也都看得眼熟了。衣服并没有随着水流飘走,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有人从边上折断一根树枝,用树枝挑开了那衣服,几乎就在衣服打开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鬼哭狼嚎的向后跳了几十步,唯一没有向后跳的是哑巴,因为她惊叫一声直接就晕过去了。他们看到了一摊被砍小块了的肉,在这堆肉的中间是一个睁着眼睛的被水泡得涨涨鼓鼓的头。
这是我们槐花村建村以来最可怕的凶杀案。历经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让事情水落石出,原来是王希望在外边赌钱输急眼了就去抢劫,结果把一个小混混的女朋友给杀了。那个小混混为了报复他就请了一帮人把他的瘫瘫爹给碎尸万段了。可怜瘫瘫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杀瘫瘫的人被捕了。当然王希望也进了大牢里。这不,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号码。就是想问你,你家娃娃还有哑巴要怎么安置。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瘫了,我坐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恨王希望,恨他毁了我的半辈子,我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走好自己的人生,才落得今天这个样子。我恨这个世界,我恨命运,我恨一切的一切。
在回村前的那个晚上我实在烦闷得慌,想要出去走走。我锁了门出去,走来走去又走到了酒吧里。我一直待到了酒吧打烊才出来。夜深了,大城市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冷漠而热闹。我提着酒瓶四处游荡。小时候自以为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街角有一些穿得破烂肮脏的酒鬼抱着酒瓶安然入睡了,我忍不住羡慕他们的自由与自我放逐的勇气。
孩子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了。我想就哑巴一个人住在这间烂房子里也是挺心酸的,所以我想带她一起出去打工。她做点零工养活自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没想到她执意不愿意跟我走。也许是在这里住惯了,也可能她是在守望什么吧!我没有强求她。我给了她三千块钱之后就带着帆儿走了。
像我这种没文化,没学历的人,想要多挣钱最好的选择就是去工地上干活。我在工地旁边租了房子带着帆儿住在那里。我的工作是和水泥、挑灰浆。刚开始的时候累得想哭,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夏雨常常给我寄书,她一定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看书。我总是计划好了什么时候要看什么书,但下班回来煮饭吃了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了。自律是那些衣食无忧者的任务,已经和我无关了。靠干重体力活来养家糊口的人是不需要太多思考也不会有太多思考的,因为思考也是负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