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离恨天·承17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无法挽留。”

叶洵自小便听过这些话。

在深宫里有着这世间最多的财富，有着数不尽的天材地宝，鱼贯而出的宫女侍卫，朝堂上昂扬阔步的官员，没有人不会羡慕这宫廷。

可是在皇后的心中，却好像总缺了什么。

她对着叶洵轻声喃喃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在她那美丽的面容上，眼里有无奈，有心酸，还有一丝后悔。

叶洵没有问过她为什么。

或许自从那年雪夜后，他与皇后之间便悄然树立起了一道打不破的隔阂，年幼的他尚且不曾意识到，这一道小小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由着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与言语堆叠得越发牢固，再也透不过丝毫的缝隙。

皇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会软下语气像是曾经叶洵最期待的那样笑着喊他洵儿，可是在叶洵眼中却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他的脑海里无数次回想着那个老妇可怕的声音，一声声含着血的鸿吟公主让他无数次从夜梦中惊醒，然后他越发学会了不动声色。

好在皇后虽然觉得叶洵不对劲，却也未曾细思，她好像总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草草在叶洵宫中看看便又和掌事女官离开，东宫的侍从对此都有些疑虑，然而皇后与太子的关系，又无人敢去交谈。

叶洵出宫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要在江湖里面找寻宫中找不到的东西。他本该去找的，是在这试剑大会中的湘南四剑，然而兜兜转转竟是来到了蜀川，又遇上了这般离奇的事情。

何满子是个意外收获，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在这之前，他至少能够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鸿吟公主的存在，并非胡言。他身上那朵花的印记，定然是出自南越国手中，若非南越嫡系，身上断然不会有此存在。

叶洵是不敢置信的。

这个答案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人生前十来年都是一个笑话，他回想起在宫中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胆寒。

原来他竟是真的认了杀母仇人为母亲吗？

此先他只是怀疑，哪怕是何冀之的话他听在耳里，老妇泣血的陈词他也略有怀疑，可是在这里，却好像确定了一切。

叶洵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故而当何满子将他放回去的时候，他神思其实还是恍惚的，走得缓慢，还没等他有思考的时间，推开门便被明玉拽住了衣角听到了沈湘被掳的消息。

叶洵这个时候来不及思考，他纯粹是凭着自己的意志而动，何满子倒是见怪不怪，他信誓旦旦，说着定然给一个答复，叶洵便也信了，见他身边竟然还寻到了湘南四剑之首的华纱，他忧心切切，跟着何满子便一路追到了山上。

直到他们打起来，叶洵也不知道那女子与何满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愁怨，他只觉得江湖纷争，多事之秋。他想着，快些结束了，他要带着沈湘回宫去，不再出京了，这江湖太杂太乱。

不过他一边又想，沈湘与皇后素来关系甚好，若是他真的要做些什么，沈湘又该如何自处呢？这些问题他出宫前便想过，可是他直到现在也没寻到答案，他也无法面对沈湘殷切的眼神，更无法欺骗自己的情意。

他爱着沈湘，就像沈湘爱着他一样。可是他们之间好像也有着一道说不清的隔阂，就像他与皇后之间的隔阂一样。

可是到后来看见沈湘挣脱绳索朝他奔来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所谓什么鸿吟公主，无所谓什么何冀之何满子，也无所谓什么南越。哪怕沈湘真的是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监视着他的一切，他也认了。

阿湘，如果真的要面对死亡，有你在，也不害怕了。

若是他们死在这个时候，或许故事尚且还是缠绵悱恻的爱情。

“洵哥哥……”叶洵回头，看见沈湘苍白的脸色，她扶着墙走出，身体摇摇欲坠。

可是他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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