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渊处于狭缝地域,阳光根本照不进去,各路水祟的怨气汇聚在此只积不消,若不是有封印在此,整片飞来山都将寸草不生。渊内的冤魂厉鬼不计其数,普通人一旦落下去,魂魄肉体瞬间就能给它们分食干净。
漆黑如墨的妖雾缭绕在狭缝中经久不散,或许是感应到了活人的气息,滚滚浓烟般的怨气如火山喷发般咆哮着瞬间冲上来,几十丈高的烟柱盘旋着翻腾出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凄厉的哭嚎呻吟吵得人耳朵发疼。
这些鬼被困在渊底几百年,只能吞噬低阶的小水鬼,很久都没有吸食过活人的精气。三位血气方刚的少年于它们而言无疑是一顿饕餮大餐,于是便兴奋地嚎叫着就朝着他们卷过来,似是要大快朵颐一番。
扑面而来浓重汹涌的戾气堵的人胸口发闷,蓝曦臣面色凝重,拉着蓝忘机和江澄疾步后退,转而抽出裂冰放在唇边,清朗的箫鸣声穿云裂石,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封印。随着箫声陡转,几人瞬间便感觉到了脚下涌动着潮水般澎湃的灵力,覆盖得错综交杂的水鬼藤下白光乍现,沿岸一道美轮美奂的光幕冲破束缚拔地而起,刹那间将那团妖雾拦腰截断。
这封印是沧州白氏几百年前就设下的,近些年灵力出现衰颓的趋势,白家家主才不得已撤下封印,只有白氏特殊的音律咒法才能重新将其释放出来,为了防止有人误入万鬼渊而丧命,沧州白氏一直派人日夜看管此处。只是如今遭受重创,自顾不暇,万鬼渊附近早就没人在此镇守了,否则岐山温氏也不可能顺利地进入万鬼渊将蓝琬推下去。
封印上刻满了专门镇魂杀鬼的无为神咒,高阶邪祟撞上非死即伤,普通小魂小鬼直接灰飞烟灭。厉鬼们自是怕极了这道金光闪闪的光幕,懊恼地嘶喊呜咽着,却寸步不敢靠近。侥幸逃出封印的冤魂也伤得无力作妖,被飞来的紫电尽数打散。
喘匀了气,蓝忘机祭出忘机琴席地而坐,开始问灵,江澄持紫电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旁边。虽然刚刚亲身经历万鬼渊的凶险足以证明蓝琬没有生还的可能,甚至连魂魄都会残损不全,可江澄还在心里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如今南墙就在眼前,不撞个头破血流,他也绝对不会回头。
此次的问灵寄托了三个人微弱的希冀,蓝忘机显得比平时都要专注,眉峰凝澹严肃,手底下拨弦的动作也格外小心翼翼。琴弦铮铮几声,蓝忘机便停下手指,等待有灵识来回应。
江澄问:“什么意思?”
蓝曦臣简短地回答道:“琴语曰:何许人也?年岁几何?”
话音刚落,漆黑的妖雾里似乎透出了些许如萤火虫般微弱的光亮,顺着琴声的感召幽幽然穿过光幕,朝这边飘来。从小受过安魂礼之人或者寿终正寝、毫无怨念之人死后的灵识都是纯净清澈的,光幕感觉不到鬼煞戾气自然封印不了它们。
这些灵识虽然残损,但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本事的,否则只会被厉鬼吞噬殆尽。但这并不是个好的兆头,说不准蓝琬的灵识也会在其中,这不禁让三人的心全都悬到了嗓子眼。
点点幽蓝色的灵识汇聚在忘机琴周围跃动着,琴弦颤动,叮叮咚咚。
短短四个音阶,蓝忘机闻后脸色瞬间煞白无比,呼吸沉重得仿佛是有人当胸刺了他一剑,抚在琴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着。蓝曦臣闻声也是陡然色变,扭头不可置信地去瞅忘机琴,愣怔半晌,颤声问道:“忘机,你确定……没有弹错?”
虽是这么问,可蓝曦臣如此了解蓝忘机,怎么也不会质疑他问灵的能力。所以无论蓝忘机弹多少遍,都只会是这一个结果。
蓝忘机手指紧扣琴弦,沉着脸摇了摇头。
“啪嚓”一声,裂冰从蓝曦臣手里滑落,摔在地上骨碌碌滾开去。
望着滾到自己脚边的裂冰,江澄心里猛然一震,弯腰将它拾了起来。温润的汉白玉拿在手里居然这般寒凉如冰,江澄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喉咙被堵得如同塞了大团棉花。
能让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惧的蓝氏双璧如此失态,那只有一个可能……刚刚回应问灵的,就是蓝琬的残魂!
“……它回答的是什么?”江澄握紧玉箫,强忍住内心的翻涌的失落,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沉默半晌,蓝忘机涩声回答:“姑苏人士,年方……二八。”
闻言,江澄脑海里似乎炸响了一记闷雷,吵得他整个脑袋混沌不堪,嗡嗡作响。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同时,江澄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仿佛魂魄也跟着抽离了体内,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飘飘悠悠地站不稳。后退几步,脊背撞到了一棵枯树上,江澄抬眼望着乌云压顶的暗沉苍穹,眼眶酸胀无比,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极力地要破体而出,到了这里却被生生地堵塞住出路,郁积于此不得发泄。
蓝毓徵啊,你为何这么傻,这么容易轻信敌人的鬼话……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先走……
若是我当时听了阿娘的话留在莲花坞,在你身边安慰你守着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正在三人各自黯然神伤之时,几点灵识居然在无人提问的情况下,自行跳上琴弦弹拨了起来。见忘机琴有异动,蓝忘机立刻抬眸,似乎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低头侧耳认真地聆听着它们的诉说。
不成曲调的简短琴音过后,兄弟二人一改满面的颓色,略显激动地相互对视一眼。江澄余光瞥见二人神色显而易见的变化,知是有了转机,游离的魂魄瞬间就被拉回体内,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怎么了?它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我等不辱使命,掩护三小姐逃出万鬼渊之外。还请公子们尽快找到三小姐下落……’”蓝曦臣将琴语翻译给江澄听:“如此,便是毓徵她离开这里时还是活着的……”
闻言,江澄瞳孔骤然放大,那双黯淡了多日的墨色瞳孔,仿佛被希望点燃的火种,璀璨生光。
若是蓝琬不在万鬼渊,那她至少有八成的几率能够生还!
“蓝琬,蓝琬……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哈哈哈……”江澄喃喃自语,兀自笑出了声。心底所有的大起大落在这一刻全部归于平静,接着蔓延上来的是一种久违的欣喜若狂,积郁在眼眶内的东西瞬间决堤而出,如释负重。
“江公子,你……不要紧吧?”蓝曦臣担忧道。
“我?我没事……”江澄笑着抹了一把满脸横流的泪水,激动不已的情绪使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好久都没听到好一点的消息了……高兴,替你们高兴……哈哈哈……”
问明白蓝琬的去向之后,蓝忘机起身收琴。一想到这些随时都可能消散的残魂都是拼死保护蓝琬的姑苏蓝氏门下弟子,兄弟二人心里仍然高兴不起来。蓝忘机解下一只锁灵囊,将这些灵识尽数收入,准备带回云深不知处安葬。
短短几天光阴,却经历了半生的悲欢离合乍喜乍哀,江澄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像是活在梦里。回到云深不知处,刚踏入山门,几名门生便匆匆赶了来,向三人施礼,似是有什么要紧事禀报。蓝曦臣道:“诸位免礼,可是有什么事?”
一名门生答道:“刚刚眉山虞氏派人将江姑娘护送至此,现下正在雅室等候江公子回来。”
“阿姐!”听闻江厌离来此,江澄心中一惊,像是倦鸟终于找到了可休息的树枝般踏实下来。
见江澄面露喜色,蓝曦臣道:“快去吧,江姑娘一定很挂念你。”
江澄来不及道谢,拔腿就朝雅室马不停蹄地奔去。
雅室前门的大槐树,树叶已经开始凋零落败,飘了一院的颓寂。一抹纤细的藕粉色倩影端立在树下,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树冠,裙裾飞舞,乌发轻扬,温婉如昔。
“阿姐……”江澄驻足在她身后,喉咙微哽,嗓音沙哑。
闻言,少女纤弱的身形一滞,蓦然回首,一双清澈的杏眼里倒映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紫衣少年。自江家灭门的噩耗传到了眉山,悲痛欲绝的江厌离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听闻江澄和魏无羡侥幸逃出,她多半也生不出活下去的勇气。几经周折打听后,终于知道了江澄在云深不知处的消息,江厌离实在放心不下,央求舅舅带她过来同弟弟团聚。
见牵挂已久的弟弟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眼前,江厌离紧绷已久的情绪瞬间崩溃,泪珠噼里啪啦地顺着她清秀的脸颊往下淌。见姐姐哭得伤心,江澄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上前轻拥住了江厌离,像小时候姐姐哄他睡觉一般轻拍着她的脊背。
“阿澄……”几经磨难终于重逢,江厌离紧紧地抱住了弟弟,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江澄埋在姐姐肩膀上,像个小孩子般失声痛哭。
不远处,蓝氏双璧静静地看着江家姐弟两人重逢,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蓝曦臣见蓝忘机眼睑低垂目光沉郁,亦知他心里如何,遂安慰道:“放心,我们毓徵聪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蓝忘机默不作声,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瘦成这样?温家的人可是为难你了?”江厌离小心地捧着江澄的脸仔细端详,难过得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多日不见,江澄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大圈,脸部线条褪去弧度变得平整硬朗,瞳仁黑沉沉的失去了光彩,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江澄自然报喜不报忧,瞒下了自己被化丹的恐怖遭遇,笑着摇摇头:“我跑得快,他们逮不到我。阿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生病了吗?”
江厌离也摇头,轻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强颜欢笑道:“无事,阿姐身体好着呢。”说着,她瞧了瞧四周,神情又变得担忧起来:“阿羡呢?他一直都没有消息吗?”
说起至今杳无踪迹的魏无羡,江澄也是一派焦灼,低声道:“为了逃避追捕,我们中途分开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他,担心他被温狗捉了去,可我在夷陵的监察寮找了好久,始终都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我原本打算去莲花坞再看看,然后就遇见了泽芜君,泽芜君说也没有听到他被抓进莲花坞的消息,现在连蓝二公子的问灵都问不到了……”江澄拳头紧握,这些天他猜测了数种结果,可还是说服不了他往最坏处想:“阿姐,你说魏无羡会不会……”
“不会的!”江厌离一把握住江澄的手,坚决地道:“阿澄,别多想。现在兵荒马乱的联系也不方便,说不定阿羡正躲在哪个地方等咱们去找他呢!”
“嗯,魏无羡他从小就是个鬼机灵,肯定猫到哪个地方躲着。等我们伐温的旗帜正式打出来,他看到自然会来找我们的!”在江厌离的开导下,江澄逐渐卸下思想负担,如此他也更加相信蓝琬还活着,或许正等自己去寻她回来,激动和热血在胸腔里翻腾。
江厌离拉着江澄的手,无意间摸到了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紫电。摸着那枚冰凉小巧的戒指,江厌离想到已经逝世的父母,禁不住又潸然泪下,柔弱瘦削的肩膀因悲伤而轻轻地抖动着。
见状,江澄按住江厌离的肩膀,坚定道:“阿姐放心,我一定会重振旗鼓,誓必击溃温狗,为阿爹阿娘报仇的!”
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让江厌离既欣慰又心疼,她实在不忍自己才十七岁的弟弟去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负担,可如今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不忍,江澄也必须长大。慨叹自己的无能为力,江厌离疼惜地摸了摸江澄的脸颊,道:“我的阿澄那么聪明懂事,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家主的。姐姐和你一起,还有阿羡,我们共同扛起江家的大梁,让爹娘放心!”
江澄郑重地点点头,不论如何,有姐姐和魏无羡在身边支持着,他也不觉得有那么累了。
“对了阿澄,我听说你们刚刚是去万鬼渊找阿琬,她倒底怎么了?蓝先生给我们寄的那封信是假的,阿琬根本没有回来过,这些你都知道吗?”江厌离也是来云深不知处才得知了蓝琬失踪的消息,想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音讯,心里自是担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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