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陆：碧灵湖

在世家公子榜排名第五的云梦江氏小公子，俊美无双，显然是个令玄门仙子们怦然心动的梦中情人。只是他动不动一张脸黑的堪比锅底，让很多姑娘望而却步，有几个大胆的，也被他直来直去的性格气的七窍生烟。魏无羡经常嘲笑他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黑夜好不容易给他一双乌黑的瞳仁，全用来翻白眼了。

此时此刻，江澄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小雪团子，嘴角缓慢扬起的弧度异常柔和。让一旁的蓝琬眼瞳忽地一亮。

微风不燥，暗香浮动，少女平静澄澈的心湖，蜻蜓点水般，泛起微微的涟漪来。

“呜呜呜……”路边头传来隐隐的哭声。几人循声望去，一个五六岁的梳着冲天辫子的小男孩，站在路边抹着眼泪，抽抽噎噎。

小奶狗突然汪汪地叫了几声，唬得魏无羡一激灵，也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力。他盯着江澄臂弯里的小狗，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跑上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澄，道：“大哥哥，能不能把小雪还给我……”

原来小狗是这个小男孩的……江澄小心翼翼地把狗放到小男孩手里，道：“别再弄丢了。”

小男孩连连点头，破涕为笑：“谢谢哥哥！”

“小朋友，”聂怀桑叫住小男孩，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害人吗？”

“可怕的东西？哦！有有有！那个碧灵湖，以前很少出事的，这几天不知道咋回事，天天都有死人！阿爹阿娘都不让我们去那里玩了！”小男孩撅着嘴，想了一会，又道：“我偷偷听我爹说，碧灵湖的水变色了！墨绿墨绿的，底下似乎还有黑影在游动咧！”

听闻这句话，少年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次的邪祟，恐怕没那么简单……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碧灵湖了。”

碧灵湖坐落于彩衣镇最东头郊外的山谷里，之前是个捕鱼游泳的好去处，也是水路上重要的交通要塞。穿过镇子，人影逐渐稀少，路上杂草也越来越茂盛。一大片绿油油的灌木在路边疯长，把通往碧灵湖的一条小径基本上覆盖完了。

魏无羡抽出佩剑随便，扬手就劈出一道雪亮的剑华，那些张牙舞爪的灌木立刻不神气了，跌倒在路边。他向后面的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过来。穿过灌木丛，又过了一个小山洞，一片大湖静静地躺着山谷里，湖水犹如祖母绿一般的青翠欲滴。岸边新修的木廊，水里散乱停泊的渔船，全都被束缚在幽绿色的藤蔓里，依稀可见昔日的热闹。

“水鬼藤。”江澄一眼就认出来。这种邪门的植物常常在邪祟聚集的水域里出现，云梦大泽一带水域居多，水鬼藤早就见怪不怪了。

魏无羡胆子大，抬脚跃上最近的渔船，歪着头往水里看。观察了一会，魏无羡突然神色慌张地跳了回来，道：“赶紧走赶紧走！这地方太不对劲！”

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长啸从湖里冲了出来，回荡在山谷里，刺得人双耳生疼。紧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怪叫，或急促或悠长，或哀怨或愤怒，嗡嗡嘤嘤，凄异无比，空谷传响。

“什么玩意？水鬼开大会吗？”聂怀桑捂住耳朵大喊。魏无羡和江澄也没心思笑话他了，一个个捂耳抿嘴，神色痛苦，腰间的清心铃警铃大振。

太特么难听了！

“是万鬼齐谙。”蓝琬眉目一片凛然，只当不曾听到过这刺耳的嗡鸣声，掣出神舞抬手一拨，泠泠弦响震彻山谷。

镇魂曲《空山醉》，姑苏蓝氏对付像鬼鸣这种情况的曲子。不同于战曲的凌厉也不同于清心曲的柔婉，镇魂曲是专门压制鬼魂怨气的，刚柔相济，曲调清丽却威慑十足。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蓝琬一边拨弦一边向洞口跑去，其他三位少年也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地夺路而逃。

四人出了洞口就一路狂奔，直到那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他们身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哎呀妈呀，我不行了……不行了……”魏无羡一屁股瘫在了田头的一颗树下，聂怀桑和江澄也东倒西歪地坐了下来。蓝琬扶着树，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像是这里……”蓝琬修整片刻，道，“是出事的那个村子……”

“呜——汪汪汪！”

一阵急促凶恶的狗吠声打断了蓝琬的话，魏无羡顿时脸色煞白，钻到江澄身后，浑身抖如筛糠。江澄站起来护住他，拔出三毒，神色严肃。

缩成一团的魏无羡内心哀嚎：今天是怎么了？出门没看黄历？

稻田里跃出几只黑漆漆的野狗。身躯干瘦如柴，血红的眼睛不断扫过，似乎随时都会猛扑上去咬碎猎物的喉管。猩红的舌头从四颗闪着寒光的獠牙中突出，嘀嗒着黏糊糊、和着血丝的唾液，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好似厉鬼的呻吟，长啸时又似婴儿尖锐的啼哭声。

一瞬间，野狗的吠叫，人们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呐喊声打破了农田里和谐美好的氛围。

一个落单的小女孩，好像是刚刚从旁边的水渠里摸虾出来。鞋都没有穿，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一边哭喊着爹娘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野狗矮了矮身子，突然发动攻击，朝着小女孩扑过去，尖利的爪子马上就要划到小女孩的背。

燃眉之际，蓝琬捏了个剑诀，痕霜腾地窜出剑鞘，瞬间穿过了野狗的身体。蓝琬迅速跑过去，接住飞回来的痕霜插回剑鞘，一把抱起吓得动弹不得的小女孩往江澄身边一丢。江澄接住她，顺手推给聂怀桑，足后跟踢了踢同样动弹不得的魏无羡，道：“赶紧到树后面躲着去，别在这碍事！”

聂怀桑抱着小女孩，拖着魏无羡躲到树后。

田埂上，蓝琬手持痕霜，对面是三只立起来和她差不多高的野狗。她刚刚从它们口中夺下了猎物，无疑是惹恼了它们。野狗们吐着猩红的舌头，步步紧逼，蓝琬慢慢倒退，眸子里却丝毫没有惧色。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野狗就要腾空跃起。忽然，一道紫光闪电般劈进了一只狗的脑袋，削掉了它的半个头。其它野狗见被偷袭，立刻掉头向江澄扑了过来。江澄扯了几根柳条结在一起，低端绑了一块石头，将它们甩的呼呼作响。

在云梦帮魏无羡赶狗的时候，他最常用的就是柳条了。别看柳条柔软，抽在身上可疼得死去活来，云梦的野狗最怕这个，每每见江澄拿着柳条，都会自动退避三舍。但这次的野狗是邪灵，柳条抽了不管用，他便又加了一块石头，想着打不疼就直接打死了完事。

果然，江澄挥手一甩，一只野狗立刻脑袋开了花，飞出去几丈远，落地时四肢还不甘心地在地上抽搐着。另一只狗也被蓝琬飞来的一剑斩杀。

蓝琬收了痕霜，稍稍松了一口气。站在她对面的江澄瞳孔骤然一缩，急呼道：“趴下！”

也许是江澄的口气太过有魄力了，蓝琬本能反应抱头蹲地。只听得头上划过凌厉的疾风，“啪”一声，偷袭她的野狗被击穿了肚子，内脏和着鲜血撒了个肝肠涂地。

蓝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向他笑道：“多谢。”

“哪来这么多野狗？”江澄收起了三毒。

蓝琬摇摇头。

周围“呜呜”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江澄捡回自己的武器，和蓝琬背靠背站着，谁都不敢放松。

“汪呜——”

狡猾的野狗发现田埂上的两个人不好惹，就把目标投向了柳树后面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三人，铆足了劲向魏无羡扑了过去。

“呀啊啊啊——”魏无羡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走了调。

“糟了！”江澄大急。他的武器攻击范围有限，而且野狗离他们太远，冒然投掷过去反而砸不中。

说时迟那时快，蓝琬左手手腕一翻，几道澄净的冰蓝色琴弦瞬间从她的腕间甩了出去，迅速缠住一块大石头。震臂一挥，琴弦裹着石头飞一般地冲向了野狗，瞬间将它撞得脑浆炸裂，跌出好远。

江澄好奇问道：“你用的什么法器？”

“弦丝手镯，我娘留给我的。”蓝琬左手伸到江澄面前，她手上除了套着买的手串，又多了一只镯子。江澄托住她的手，仔细地端详起那只以前一直没注意到的镯子。

琴弦就是从里面脱离出来的。

银白色的弦丝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编成辫子，接口处镶着冰蓝色的宝石，荧光流转，十分漂亮。没想到看似普通的手镯，竟然是件法器。

此时，魏无羡的声音兀地传来：“江澄！江澄！收拾完了没？！”

每回都是这个家伙煞风景……江澄伤脑筋地闭上了眼，没好气道：“都死了！”

魏无羡从柳树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田埂上尸体横陈，血肉横飞，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捶了捶发软的双腿，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看江澄抓着蓝琬的手也不知道在看啥，调侃道：“哎呀这次我没出动，还把你俩给整圆满了。”

江澄道：“你一天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下回遇到狗你自己干！小爷我可不帮你了！”

“行行行！江公子辛苦了！”魏无羡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安慰似地揉了揉他的肩，好像刚刚那个吓得腿肚子发软站都站不稳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如此的没心没肺之人，除了他估计也没谁了。

一直躲着没敢吭声的聂怀桑胆战心惊地绕过那些尸体凑到这边，他身后还跟着吓得有些呆愣的小姑娘。蓝琬蹲下来，把她搂到怀里，柔声细语地问：“小妹妹，你爹娘呢？家住哪里？”

“我爹娘在田里干活，我一个人跑过来玩的。”小姑娘怯怯地回答。

“三丫头！三丫头！”

田野里回荡着焦急的呼喊声，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娘！阿爹！”

一位挎着篮子的妇女出现在田埂上，见着女儿安然无恙，不禁喜极而泣，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小女孩的父亲也赶了过来，先是被满地的狼藉惊出一身冷汗，又看了看面前几位气度不凡的少年，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少侠出手相救。”

蓝琬拱手道：“大叔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大叔，这些邪灵到底伤了多少人？”魏无羡问道。

那汉子抹了抹汗，道：“几位少侠有所不知，这些野狗最近频频出没于此，已经咬死了好几个人了！就我们邻居家，有天晚上门没有关好，就糟了大祸！一家老小都被咬死了！我偷偷去他们院子里瞧了，血流成河，那叫一个吓人啊！”

那妇女也含泪道：“是呀，现在大家出门耕作，都悬着一颗心。生怕有个什么好歹的！村东头的王大娘，儿子儿媳就被这畜牲咬死了，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孙子，小小的没了爹娘，真是命苦啊！”

说着说着，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小女孩窝在母亲怀里，扯起袖子为母亲擦着眼泪：“阿娘不哭……”

蓝琬握着痕霜的手指关节“咯”地响了一声，其他三个少年也是面色凝重。

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此狗名为煞魂鬣犬，是横死之人的怨气附在野狗身上，怨气愈重攻击性愈强。因为一般肉身容不下它们强大的怨气，它们咬死一个人便吸食其魂魄，以维持肉体不腐。

只是，姑苏一带民风淳朴，横死之人甚少，不可能催生出煞魂鬣犬来。

“这肯定跟碧灵湖的水祟脱不了干系。”江澄踩了踩脚边一具野狗的尸体，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嗯，”蓝琬点头同意，转而对汉子道，“麻烦大叔告知村里的乡亲们，从今日到明日清晨不可再出门。晚上自会有仙家来替你们收拾了这些邪祟。”

告别小女孩一家，一行人打道返回云深不知处。路上蓝琬也不说话了，小脸绷着，好似和蓝忘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个碧灵湖真的很不对劲啊……”魏无羡道。

“这能对劲吗？连煞魂鬣犬都催生出来了！怨气冲天啊！”江澄道。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魏无羡托着下巴，道，“我看过，底下水祟的确是多的吓人……但是，我觉得碧灵湖的溺亡不像是他们自己掉进去淹死的，而是这个湖水搞鬼，它好像就是有生命一样，喜欢吃人……”

不约而同，少年们脑子里出现三个大字：水行渊。

可不管是不是水行渊，情况都很严重了 必须马上派人前来清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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