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江枫眠出门办事的时候,又和虞紫鸢吵了一架,虞紫鸢头上的那枚鸢尾花簪子也在争执中摔断了。江枫眠在妻子发完脾气愤然走远之后,又将摔坏的簪子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这才离开。
簪子是细心挑选的送到虞紫鸢手里,紫电也认了江枫眠的主。夫妻俩针尖对麦芒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他不知她,她亦不知他,深埋在心底的情谊,竟是这样被堪堪蹉跎了。
两人走之前那样的针锋相对,肯定没有什么温柔的好话留给对方。也不知道江枫眠是不是替虞紫鸢修补好了破碎的簪子,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把簪子亲手交到她手里……
家破人亡的惨剧如同一把刀子血淋淋地插在江澄心里,痛苦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想要发泄时,蓝琬那张泫然欲泣愁容满面的脸庞仿佛就明晃晃地在他眼前,他想怨谁,却觉得谁也怨不了。
他要他的爹娘,要他的家。可是找谁要,都要不回来了。
萧条的冷风里,王灵娇柔媚的歌声听着是那么刺耳,如同一支支毒箭不停地折磨着二人的耳鼓。为了保护照顾江澄,魏无羡心知他此时千万不能垮。可他到底只有十七岁,强撑到现在,内心最后一根勉强紧绷着的弦也彻底扯断了。想起虞紫鸢毅然离去的背影,想起江枫眠郑重其事的嘱托,想起莲花坞尸横遍野的惨境,无尽的悲愤泄洪般地从心底涌出,二人面对面地看着对方,跌坐在逾人高的芦苇丛里号啕大哭。
“江澄……”须臾,魏无羡抽噎着起身,把泪流满面的江澄使劲揽入怀中,死死地抱住他,呜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心里内疚得快崩溃了,可除了道歉他什么也做不了。
江澄泄愤似的在他怀里拼命踢打着,魏无羡岿然不动,一下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挨了过来,咬着牙抱着他不撒手。江澄哭的脱了力,又勉强砸了几拳,终于消停下来。
“啊——”
满心刻骨的哀痛和愤恨,除了打魏无羡几拳,也只能用不断汹涌而出的眼泪来宣泄。江澄倒在魏无羡身上,脸埋在他胸前,嘶哑地大吼出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撕心裂肺。
“我没有家了,没有了……”胸口传来的嗡鸣呜咽,无助而绝望。
滚烫的泪水沁入衣料灼痛魏无羡的胸膛,他把江澄搂的更紧了些,头搁在他的发顶上,轻抚着他的脊背,企图给江澄一点安慰:“我在,我还在呢……”
天光微亮的时候,江澄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冷风吹了一晚上的他头痛欲裂,呆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这一晚上,他哭的大脑昏沉,四肢无力,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几觉。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回到原本的样子。
可他心里清楚如明镜,这不过就是奢望罢了。
魏无羡和他紧贴着蜷缩在一起,眼睛血丝爆满,红得几乎都能滴出血来。他心里不安宁,一夜都未曾合眼。须臾,魏无羡浑身酸痛地坐起来,对着枯黄的芦苇丛空空地发呆。
不管二人有多悲痛多不甘,可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捶了捶发软的双腿,魏无羡先支撑着站起来,哑着嗓子道:“走吧。”
江澄呆呆地一动不动,魏无羡又拉了他一把,道:“走。”
江澄缓缓转头凝视着魏无羡疲惫的脸。哭了一夜,他的嗓子已经疼得快要裂开了,张了张嘴皮已经粘到一起的唇,嘶哑道:“走去哪里?”
如今脑子被冲击得一片空白,何去何从都是迷茫的。魏无羡道:“眉山虞氏,师姐不是前天去了眉山吗?我们先去找她吧!”
前几天江厌离应了虞晓微的邀请去眉山探亲,因此才躲过了一劫。江澄挥开了魏无羡伸过来的手,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勉强修整一番,二人向着眉山的方向徒步而行。
云梦地界广泛,想要走出界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二人行走半日,才走出荒凉的郊外,到达一个小城镇。这一路二人都是强打精神,身上仿佛背负着千金重的担子,且又出逃匆忙,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魏无羡筋疲力竭,走的头晕眼花。回头见江澄也是一副疲倦不堪、无精打采的模样,便寻了一处隐蔽的茶棚安顿好他,自己先去街上买些吃食。
天上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江澄浑身的衣服被雨淋得有些潮了,额前的碎发湿成了一条一条的挡在脸前,风吹得身上阵阵地发冷。他低着头,目光瞥向魏无羡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将右手抱在胸前,抚了抚套在无名指上的紫电,将它抵在心口附近。那是虞紫鸢送他们出来时留给他的,紫电已经认了江澄的主,如今虞紫鸢江枫眠都战死,这枚指环今后都要跟着他了。
离开的时候,江澄一步三回头,目光凝视着莲花坞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去。曾经的莲花坞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血腥气味的地狱魔窟。前几天从姑苏蓝氏寄来的蓝琬已经回家的消息好不容易让他松了口气,心似乎还在云端里飞翔,可现在仿佛就像坠入了黑暗的深渊。昔日的莲花坞如同深渊上空若有若无的一丝光亮,可望不可及。
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一滴滴地砸在桌子上、衣服上。
“搜仔细点!别放过一个!”
“你!转过脸来!”
忽然,一阵阵嘈杂的吵嚷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闷的寂静。江澄猛地从悲伤中惊醒,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缓缓起身贴着墙根移动到巷口,谨慎地探出头,只见一群身着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正成群结队地朝这边逼压过来。昨日触目惊心的惨状历历在目,炎阳烈焰袍纹已经给江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他心里猛然一悸,立刻将头收了回去,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
“都搜仔细点!温公子有令,抓到云梦江氏余孽,重重有赏!”耀武扬威的吆喝声,响彻整个街道。
定了定神,江澄咬牙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再次探头向外边偷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是不错,连温家的低阶修士的气焰都无比嚣张,一副天下皆温家作威作福的走狗模样。好在江枫眠这几年早在云梦树立了不小的威信,这里的百姓多多少少也知道了昨夜江家被灭门的事情,对岐山温氏更是没有好感。领头那人吆喝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搭理他。
修仙之人不好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否则会遭人唾骂败坏名声,这点岐山温氏还是忌惮的。领头愤恨地啐了口唾沫,骂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指挥着那群人继续向前搜寻。
江澄一直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暗中窥视着这群修士的动向。见他们一直在街上徘徊不定,顿时心里一紧,暗叫不好。
估摸着时间魏无羡也快回来了,他若回来,必定会与这群巡逻的温家走狗撞个正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煎熬中溜走,腿脚已经蹲得有些麻木。江澄捶了捶双腿,心急如焚,他此刻宁愿魏无羡是个忘恩负义的,丢下他一个人逃之夭夭。爹娘已经没了,要是魏无羡再被抓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纠结再三,江澄紧了紧捏着的拳头,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他是云梦江氏的少主,身上流的是江家的血,于情于理,他都比魏无羡更应该与江家共存亡!
“魏无羡,阿姐……就拜托给你了。”喃喃自语过后,江澄身形一闪,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巷口,慌不择路的在大街上仓皇而逃。
他身上紫色的江家校服太过显眼,一现身便引起了温家修士的注意,大批温家的走狗都被他引开了街道。江澄只顾埋头狂奔,不理会身后追赶的凌乱脚步声和盛气凌人的呵斥声。只可惜他今天一天水米未进,刚刚起步又太猛,没跑多远就觉得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扑倒。
温晁那边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四周不停地有温家修士包抄过来。隐约有几个在莲花坞激战时的熟悉面孔浮现,霎时心底沉淀的恨意被激起,铺天盖地地弥漫在脑海里。江澄咬牙运转起灵力,紫电爆出一瞬炫目发白的光亮,靠近的温家走狗立刻原地瘫倒了一片。
就这么一下,江澄把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都爆了个干净。环顾四周,江澄拖起沉重的腿脚,拎着紫电奋力朝一处幽暗的巷口奔去。可就在即将到达之际,却堪堪刹住了步伐。
一名黑衣负手的男子从巷子里悠悠转出,眉目冷傲,面容阴沉,朝着江澄就是一掌劈出。
温逐流。
一想到父母可能就殒命在这厮的手里,江澄怒不可遏,旋身躲过,反手挥起紫电,电光火石夹杂着澎湃的杀意劈面而上。温逐流面不改色,抬手抓住了滋滋流转的鞭梢,轻而易举就截住了紫电凌厉的鞭风。
温逐流慢条斯理地捻了捻鞭梢,淡声道:“身手不错。只是同你母亲比,差的远了。”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母亲!”江澄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从牙关里挤出,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前去狠狠咬他一口肉下来。
温逐流微微挑眉,稍稍用劲,紫电便从江澄虚软无力的手中滑脱出来,退回成一枚小巧的银戒攥在温逐流手中。江澄方寸大乱,不顾一切地要去抢夺母亲最后的遗物。一只大手得逞似的狠狠地拍在了他的丹田处,霎时四溢的红光灌满了整个阴暗的街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破了暗无天日的苍穹。
那只歹毒的手按在丹田的瞬间,一股异常邪门而阴沉的力量霸道地侵蚀进身体里,长驱直入地攻入灵脉,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里面残存的灵力。江澄痛苦地嘶喊出声,浑身的灵脉仿佛被千万只毒虫密密啃噬着,丹田更是像被一把把阴毒的小刀翻来覆去割得稀碎,又像是盘踞着的一条条毒蛇在猛烈地撕咬,鲜血淋漓。
化丹之痛,就算连刮骨疗伤在它面前恐怕也不值一提。江澄整个人都被灭顶般的剧痛席卷了,恐惧本能地驱使他奋力挣扎起来。可从温逐流手中流泻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地桎梏着他的身躯,任他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随着灵力的不断流逝,身体就像被冻住了一般,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终于,在江澄几乎要被歇斯底里的痛楚夺去意识的时候,温逐流收了手。解除了桎梏,江澄一下子软绵绵地跌趴在坚硬的地上,摔得眼冒金星,口鼻处鲜血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雨势愈下愈大,江澄已经没心思去分清楚自己衣服到底是被雨淋的还是让汗浸透的,雨水混合着汗水和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江澄虚弱得几乎连咳嗽都没有力气了,喉咙喊破了似的嘶哑地呵着气,又呛了几口涌上来的瘀血,目光涣散,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朦胧中,江澄只觉得浑身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比,灵脉枯竭得像是被烈日蒸发殆尽的河道。几个温家修士粗鲁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跟着温逐流回去复命。走一路,青石板上便流下一路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
莲花坞大门上的镂空九瓣莲纹已经被暴力拆除了,用江家战死修士的鲜血画上了岐山温氏标志性的太阳纹。江澄被提进了早已面目全非的莲花坞大厅,扑通一声扔在地上。身躯如同散了架一般软弱无力,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额前的散落的碎发挡住了原本就模糊的视线,依稀可见一双绣着鲜红色炎阳烈焰纹路的靴子正在靠近他。
江澄腹部疼得厉害,刚刚被化去金丹的他浑身脱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见到这双靴子,他本能的奋力往后躲,却被人狠狠抓住头发硬生生提了起来。透过视线,眼前的果然是温晁那张油腻得有些恶心的脸。
江澄厌恶地闭上眼睛,他觉得多看温晁一眼都是在污染他的视线。
头皮被扯得发麻发痛,有一撮头发被连根拔起,他只能咬牙顶住。
“小子,魏无羡在哪?”
“呵。”
被温晁钳制着,江澄还是不明意味地冷笑一声。一边的唇角勾起来,笑容变得邪气而阴冷,幽幽的声音如同亡灵的絮语:“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看到江澄满脸血污露出这副表情,不由地让人毛骨悚然。不过温晁想着他这副样子如今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就试探着凑近脸,想听他嘴里能吐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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