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撕破了细薄的晓雾,河面上的碎冰连带着蒹葭上的残霜晞露都闪烁着细碎的冷芒。江厌离把洗好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木盆里,对着冻得红彤彤的双手哈了几口热气,一缕温暖的阳光刚好打在她身上,江厌离起身,手搭在眼睛上望向远处正冉冉升起的太阳。
少女纤细的身形沐浴在灿烂的晨光中,清澈的眼瞳似被染成了瑰丽的金褐色,熠熠闪光。入冬以后,也是很少看到这般好的阳光了,江厌离这些天积郁在心头的担忧与烦闷也缓解了不少,不由地莞尔轻笑,露出一行碎玉般的贝齿。而她单单这么一笑,就仿佛有万丈光芒都从她身边散射开来,无比地璀璨夺目。
金子轩看傻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居然是如此耀眼,从她身上散发的每一缕光芒都仿佛照进了他的心里。不知为何,金子轩产生了一种想去接近、了解这个女孩儿的迫切,他想看看他眼高于顶的这些年,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江厌离已经挎着木盆步履匆匆地走过了小桥。天气这般寒冷,江澄和魏无羡自是不会同意她来河边洗衣服,可疫病闹得这般厉害,江厌离如何也不能把心放下,只能偷偷地出来。估摸着兄弟俩快回来了,江厌离想赶在他们之前回营帐,于是加快了脚步。
岸边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常年被河水的打磨得圆润,江厌离端着沉甸甸的木盆坑坑洼洼地走着,摇晃的身影像枝纤细而坚韧的蒲苇。金子轩刚挪动脚步准备跟上去,江厌离不知是不是踩上了结霜的石块,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倒。
“江姑娘!”
金子轩心里一紧,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江厌离身后,双手扶住了她削薄的秀肩,稳住她摇晃的身子。江厌离后背撞上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半仰在他怀中,少女柔软娇小的身躯带着一股浅淡的冷莲香气狠狠击中了金子轩的神经。他低着头,目光恍然地从发旋流连到江厌离雪白的耳垂和玉颈,心底仿佛有股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就在金子轩不自觉地想要再靠近一点时,江厌离转过了头,二人视线相碰的一瞬间,她迅速地挣开了他。
怀里的温香软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嗖嗖的冷空气。金子轩摇了摇脑袋,抬眼望向与他对立而站的江厌离,脸嗖的一下就从里到外红了个透彻。他一时说不上来跟踪被人发现还是对着人家的脖子和耳朵就心驰神荡浮想联翩更丢人,战战兢兢地立在江厌离面前,跟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子似的窘迫不已。
然而江厌离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地屈膝福了福身,礼貌地淡声道:“多谢金公子。”
金子轩身子一僵,抬头的同时,江厌离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分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想起那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想起幼时去莲花坞做客江厌离总是对他温柔地笑,那时候她那么喜欢他的……现在,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江姑娘请留步!”金子轩心口微慌,声音颤抖地唤道。
江厌离停下步子,但也没有回头,默默站在原地。
“……对不起。”这三个字将金子轩积攒了半个月的勇气都耗费得干干净净,他握了握拳,诚恳地对江厌离拘了一礼:“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江厌离不知金子轩为何又提起了那天的误会,情绪崩溃之后所有一切都归于平静,她早已经无甚感觉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从小对这个人无果的情意。既然他看不起她,那自己也没必要自甘卑微地再去热脸贴冷屁股。金子轩骄傲,难道她江厌离就没有骄傲吗?她可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没理由对任何人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更不会因为金子轩的一句道歉就宽恕他的所作所为!
二人沉默了半晌,在金子轩心在紧张忐忑中煎熬到极致的时候,江厌离终于开口道:“事情已经翻篇了,金公子不必自责。厌离自知没什么本事,但是那点脸面还是要的,今后也绝对不会打搅您分毫,还请金公子大可放心。”
闻言,金子轩脸色煞白,心底的酸涩大股大股地翻涌上来。江厌离的话犹如一盆冰冷的水当头浇下,直接在数九寒天中把他冻成了冰块。
在他好不容易对江厌离有了好感,想去关心她、了解她的时候,江厌离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了。就像当初他不信汤是她送的,如今她也不信他的道歉是真心的。
“所以你觉得,我只是为了维持金家和江家的关系才和你道歉的吗?”金子轩涩声道,江厌离的冷漠与疏离让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乱。
江厌离没回答,也不想就这件事情在和他再有任何牵扯,浅浅地叹了口气,道:“厌离还有事,先行告辞。”
语毕江厌离正要抽身离开,远远的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正向这边快速地蹿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小狐狸心月。
“阿离姐姐!阿离姐姐不好了!江宗主和魏公子他们……他们遇上埋伏了!”心月团团乱转,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闻言,江厌离心里猛然一沉,拿着的木盆差点没掉下去,金子轩伸手替江厌离扶住它,脸色亦是震惊不已。见江厌离一张小脸白得毫无血色,眼眶微红,满眼都是迷茫和担忧,金子轩不觉也紧张起来。好在他还没乱了方寸,一边安抚地拍着江厌离的背,一边较为冷静地同心月了解情况,思考营救策略。
琅琊沂山,鹰嘴峰。
魏无羡和江澄怎么也没想到,温家早已经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在这条隐蔽的山路上设下了埋伏。刚和蓝琬碰面,几人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听得山上隆隆作响,接着巨大的岩石从陡峭的坡上摩肩接踵地滚落而下,大有要把他们和解药一同都活埋在这里的架势。
一时间,狭窄的山路中各种颜色的灵力噼里啪啦光华闪烁。鞭响飒飒撕破空气,琵琶铮铮弦鸣阵阵,鬼笛呜呜声声不绝,战况异常激烈。
“可恶!这一条路上全特么的都是埋伏!”江澄紫电一挥,一块迎面砸来的岩石瞬间四分五裂地迸开。
“先想办法把解药护送出去!”拉车的马早就死在了乱石下,蓝琬当机立断地将解药卸货装进护送修士的乾坤袋里让他们先走,魏无羡召唤凶尸出来打掩护。
在“土风石雨”的不断攻击中,队伍很快给冲散得七零八落,不知不觉身边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仿佛能把人的心肝脾肺一同震得稀碎。蓝琬只觉得耳膜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疼得她脑袋晕眩。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蓝琬眼前发黑就要栽倒,朦胧中一抹黑色的身影极速朝她扑了过来,拉着蓝琬将她带离原地。
“轰隆——”
一声巨响之后,乱石迸溅,尘土飞扬。旁边的山崖被温家人活生生地炸断了,庞大的山体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蓝琬刚刚站立的地方。大地猛烈地颤动着,蓝琬被震得直接飞出去几里远,满鼻子的灰呛得她直咳嗽,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堆散乱的石块,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后怕。
“蓝琬儿!你没事吧!”魏无羡气都来不及缓一口,着急地掰过蓝琬的肩膀看看她受没受伤。
“魏兄?江澄呢?其他人呢?”蓝琬环顾四周,发现现在只有她和魏无羡二人在此。
魏无羡脸色凝重地摇摇头:“我和江澄被乱石冲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蓝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紧抓着魏无羡的袖子道:“我们去找他们吧!”
“好。”
这条路一面靠着高耸的山体,一面是人迹罕至的山林。山体被炸毁后引起多处塌方,路基本上前后都堵死完了,好在爆炸之后袭击也消停了下来。这次偷袭来得过于突然,导致队伍在逃跑时慌不择路,一时间谁也顾不得谁到底往哪儿跑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兜圈子,忽然魏无羡道:“蓝琬儿,赌一把吗?”
蓝琬疑惑:“赌什么?”
魏无羡一指前面:“赌江澄往这个方向跑了。”
“反正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的也不是个办法,我记得这个方向是回营地的,不出意外江澄会下意识往这边跑。”魏无羡分析道:“我们朝这边走,就算碰不到他,也能回营地找救援。”
蓝琬脑袋里乱得很,江澄下落不明的那一个月里,日日夜夜的担忧与思念折磨得她如坠深渊魂不守舍。现在江澄又在这危险的情境下不见了,之前那种痛苦与煎熬又蠢蠢欲动地翻涌上来。魏无羡发现了蓝琬脸色白得不正常,额头上也开始冒虚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江澄人机灵,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别担心啊。”
蓝琬紧咬着下嘴唇,勉强点了点头。
现在情况御剑目标太大了,两人只能选择徒步爬过去,魏无羡爬上去后率先跳下,又转身去接住了蓝琬。蓝琬状态低迷,晕晕乎乎地跳下来后,习惯性地跟着魏无羡继续往前走,结果就撞到了结实的脊背。蓝琬还来不及问魏无羡为何突然停下,魏无羡抢先一个错步将她护在了身后,浑身煞气冲天。
一队黑压压的温家修士在此处严阵以待,各个身着高品阶的炎阳烈焰袍服,仿佛等了他们很久似的。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空气一瞬间全在这刻凝滞了,魏无羡周身黑色的阴气汹涌澎湃,墨瞳中血色翻腾。蓝琬搞清楚状况后也迅速戒备起来,痕霜出鞘握在手中,冰蓝色的灵力在萦绕在修长雪亮的剑身周围。
但光凭他们手无寸铁的两个人,也无法与这将近百余人的队伍负隅顽抗到底。
“一会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先跑。”魏无羡握紧了陈情,对蓝琬悄声道。
“不行魏兄,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蓝琬不可置否道。
然而对方可不等他们掰扯出结果,领头修士一声令下,锐利的箭如雨般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眼看就要将这两人射成筛子。二人忙不迭地躲闪开来,蓝琬手中剑花挽得呼呼作响,有一支箭还是突破了防线,擦着胸口飞了过去。蓝琬急忙转身躲开,怀里揣着的一把小白兔梳子被甩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断成了两半。
见状,蓝琬脸色骤然阴沉,眼里的狠厉止不住地溢出。
此时魏无羡已经把陈情横到嘴边了,身旁却猛然涌起一阵冷冽入骨的寒气,冷得他不由一哆嗦,转头看向蓝琬时,瞬间大惊失色。
蓝琬垂眸,口中念念有词,手里飞快地打着结印,周身的灵力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冰蓝色的灵流裹挟着细小的寒气在她指尖翻飞。忽然,蓝琬眼眸一抬,魏无羡有一瞬看到了她的瞳色变成了寒冷的冰蓝。与此同时,二人面前瞬间拔地而起了几丈高的冰墙,堪堪抵挡住了射来的箭雨。
魏无羡人都懵了,可蓝琬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手中结印不断翻飞变换着。刺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溅落的鲜血和内脏天女散花般泼在了冰幕上,缓缓地往下流动着,红的无比瘆人。
蓝琬脾性虽然温和不好斗,但惹毛了骨子里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狠劲,尤其是在射日之征后,那股狠劲被发挥到了极致。饶是修鬼道的魏无羡目睹了这道飞溅的血瀑布,心里也不由地升起了些许微妙的不适。
温家那边战力丝毫不减,眼看冰幕就要撑不住了,魏无羡当机立断拉起蓝琬的手腕就一头冲进了旁边的树林。同时他嘴里吹了一声明快的口哨,方圆几里的恶灵凶尸听到了召唤,从土里挣扎出腐朽的身子,咆哮着冲过来同温家的修士撕打在一起。
魏无羡拉着蓝琬在树林里没命地狂奔着,他越来越觉得手里那节纤细的皓腕冷得刺骨。不由低头一看,惊骇得声音都变了调:“蓝琬儿?!你怎么了?!”
在他握住蓝琬腕骨的手臂上,白色霜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蓝琬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着,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咯地上下打架,身上冷得几乎都能掉冰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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