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摄氏度 春分

蓝石纹

暮归河出事了，松夏美子公主随着漂浮的树枝一起过来的，像一具精巧又凌乱的浮雕，鲜活逼真。这被浣纱的农妇瞧见了，哆嗦地跑去法租界，要求见云中君。

悬赏通告上说，能找到松夏美子公主的或提供有价值线索的，无论知情多少，无论年龄老少，皆有赏，赏金5000大洋。

“太君，我找到松夏美子公主了。”

“在哪里？”

云中君正在阅览一份中共地下党联络员绝密档案袋，他喃喃道，苏幻妍，此人……不正是美子生日聚会上出现的那个青年人么。竟……他是季露女高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之一。

苏幻妍，男，21岁，祖籍湖南冷水滩，长发，右脸有泪痣，喜好戏剧和小说，嗓音优美，在校表现良好，生物成绩尤其显著，曾培育过双色的金盏花，政治面貌…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你说什么？”

“长官，美子小姐她…”下属都静默在那担架前后，不知如何叙述。

“做了吧。”

“嗨。”

“崩崩崩”，三枪，正中靶心，满盘皆红。

可见这个特高课的云中佐野，多么冷酷无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真的有了女儿的消息，不兑现承诺也就罢了，还…

当真就连5000大洋也不值么。

民国二十一年，季秋。日本宪兵队为镇压学生反抗游行，枪击数百名青年学生，杀鸡儆猴，且不许家属收尸。

待血冷了后，几个小乞丐想去捡些值钱的和吃的，戴子弹头帽子的大兵亦不放过，回头过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脸上溅的都是血腥味，红色的迷彩。

这天，柊馘结路四楼，搬来一个女房客。

房东太太说的上海腔，嗲嗲的，人富态，也热情。

“哎哟，我说妹子呀，你这行李也挺沉的，你男朋友嘞，怎么也都不帮一下？”

苏蓝沉压低贝雷帽，扣好最上一粒纽扣，道：“我刚刚，丧偶，人是我杀的。”

房东太太一惊，行李的拽扣也松了，衣服散一地。尽是些男士的衣服，偏深色，一支补妆的唇彩也无，倒有剃须刀一类，不知作何用处。

“那是我爱人的，他过几天坐水路回来。”

苏蓝沉也不一起捡，就是好笑地看着房东太太慌不择路收拾衣物。

“这您也信，您看仔细了，我像是杀人犯？”

房东扣好皮扣，心里的鼓点敲得咚咚不止，但还是强装镇静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新房客。双眼皮，瓜子脸，高鼻梁，柳叶眉，风衣之下，躯体犹如被猎人捕获的小狐狸，怎么看怎么弱小，怎么看怎么清秀。

就是文人一个样貌嘛，杀条鲫鱼都不敢的。

“唉嘿，我知道小姐是开玩笑的，走走，我们去看看房间，满意您就住下，不满意其他还有好多呢。”

“您受累，这箱子还是我来提吧。”

房东太太在一把钥匙里找一个小钥匙，苏蓝沉则跟在后边，苏蓝沉脱下宽大的风衣，厚皮鞋抬开原处，飞快裹好一本蓝石纹本子。

有些脏污了，这并不重要。这里面的内容，远重于苏蓝沉的命、远重于松下美子的命。

“呀，钥匙找到了，今天可算运气好，要不然得找半天了。”房东欣欣然开了门。

“你看看这满意不？”房东太太走到屋里，径直过去拉开窗帘，好让阳光透进来。

“就这了。”苏蓝沉呼地和软绵绵的大床来了个亲切的拥抱，风衣里的本子一夹一带，被顺势塞进折叠成白豆腐的被子缝隙里了。

“不再看看了？”

“不用。”

“您还有事吗？”

“啊哈，苏小姐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有事电话，不要客气。对了，苏小姐，还有个事情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要动内屋那副绣品，真的，不是我迷信哈，不动那个啥事没有，动了…那祝你平安吧，切记切记。”

苏蓝沉拨两转电话，房东带上门，知趣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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