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

程鑫儿趴到我后背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大面积的肢体接触而死，很有可能是自燃。感觉真奇怪，我的后背比耳朵还烫，他搂了我的脖子，我看看他挂在我胸前的手，真白真嫩，他身上的香味儿快把我的鼻子堵死了，我都要窒息了，我太没出息了，我甚至觉得我现在能为他死。可我又觉得真愧疚，我始终记得我出轨了，哪怕分手礼物送到公主手里我就马上跟她说分手我也是个渣男。真对不起，我没法为自己解释也不能为自己说话，我对公主就没有这种感觉，我不想为公主而死，纵欲而死也不行，可我不能说我之前对公主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欢，因为我不可能用同样的感觉去喜欢每一个人，所以我不可以狡辩。我就是做错了，承认错误也需要勇气，我想跟程鑫儿说我根本就不太勇敢，我又一次感觉到我可能就是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做鹿言软，因为完整而坦白的鹿言软本来就不可能出现在每一个人面前，那是个不好的人，恐怕连我自己都无法好好地面对。

公主会恨这样的我吗？程鑫儿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我觉得我应该珍惜这事败露之前的时间，那时候可能什么都会变了。我跟程鑫儿表白的时候要告诉他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跟公主分手的时候要跟她说我出轨吗？这样一想好像一切都更难了，所以我突然开始珍惜起这次“约会”来。我背着程鑫儿走了几步，他老实地搂着我，他说我的耳朵很红，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然后说明天我就这样上学了。

“你不怕别人说你？”

“我更怕别人说你。”

“是为了我才打耳洞吗？”

我不承认：“想得美。”

他气地想掐我脖子，我说要把他扔下去，他真害怕我直接扔了他，马上就从掐改成抱了。这个时间美容院的走廊也没人，只有我和程鑫儿在说话，他又在我后背上呆了一会儿然后说谢谢言软。我是因为他才打了耳洞这件事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或许能感觉到一点吗？能让他感觉到一点我也会窃喜，如果能有一点感觉到我也喜欢他，他会不会就也少一点难过了，我不能只从程鑫儿身上得到而让他伤心地面对我。我找到了一个人可以不再让我是一个人了，不是只有像程鑫儿那样被对待才是被孤立了，我有时候也有那种感觉，我不想赶学校的流行，虽然我也不太想好好学习，但有时候也想好好考一次试。我不想总是聊女人和抽烟喝酒，我也想和朋友说很多别的。我不想欺负班长，因为我根本就找不到欺负班长的理由。我希望和我爸妈坐在沙发上好好说一次话，而不是吵架之后总在无语。因为也会经常觉得孤独所以不想再看到孤独的人，帮程鑫儿打破铁壁的同时我也会从自己的墙里爬出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落日的光救起来，但我知道我好像快要把自己救起来了。

走出美容院的时候天才刚开始变黑，程鑫儿从我身上跳下来，他说，作为回报，我也做一件事吧。

“什么回报？回报什么？”

“应该也不能说回报，就是我突然出现的一点儿，很小的觉悟，很小很小。”他也学我把两根手指捏起来，“对你来说可能是灰尘一样。”

“什么觉悟？”

他指指我的耳朵：“你明天要这样去学校吗？”

我点头。

“那你陪我去剪头发吧。”

“什么？剪什么？”

“头发。”

“真的？”

“嗯，我也要把耳朵露出来。”

我之前说过他都不想剪，现在还自己要求去了，程鑫儿真的跑去剪了头发，没有很短，但比之前短一些了，露出了耳朵，也露出了一点儿脑门，把耳钉露在了外面，也把眉毛露在了外面。我看着镜子，他在镜子里看一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我对他做鬼脸，他笑了一下，他的头发真陌生，可是真好看，他真的什么样都好看，我不知道在剪完头发之后他在学校里会不会更难过，我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变好看之后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可是眼睛旁边的花终于坦然地开起来了，除了露出了更漂亮也更完整的脸以外，程鑫儿人生的姿态可能也会漂亮一点吧。

我说：“做得好。”

他可能觉得不满意，又要求：“再夸我一句。”

“真好看。”我本来应该嘴甜地好好夸夸他，可我认真起来了，也突然想跟他说点别的，我说：“程鑫儿，丁程鑫，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不高兴：“瞎说什么啊，我又不是要死了。”

“漂亮地活着，健康地活着，顺利地活着，幸福地活着，还有一些什么活着……反正就是要把所有很好的词都用来活着，有一样没做到的话你都不能算好好活着。”

程鑫儿继续不满：“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低着头：“想是这么想的，努力做就是了。”我没什么信心地小声问他，“会努力吧？”

他没回答我，也跟着我问了一句，“会努力吧？”

我在问他，他好像也在问自己，我知道我真的强人所难了，可是我总要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他那样生活。我在希望，我希望他也能那样希望。

“会努力吧，就算生病了也是，伤心了也是。”我又说，“我让生病的人努力，我真不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好，所以，会努力吧？”

“会吧—”

“会努力吧，我都快求你了。”

“言软，知道我们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儿吗？”

“……不是你说要出来玩的吗？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嘛。”

“我怕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瞎说什么呢，怎么会没机会。”

“会努力吧。”程鑫儿说，“丁程鑫呢……也很想努力地做丁程鑫，也想只做丁程鑫……”他突然捂住了脸，“但是我不能做好的丁程鑫了，我做错事了言软，我做错事了，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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