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院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从头看，从中间看起来，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也不知道。上班啊，言软，妈要上班，很多事情都顾不上。”

吃不到葡萄就要说葡萄酸，我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于是我开始说起电视剧的坏话：“那些……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好不好看有什么重要的。”妈妈又拿起遥控器随便换台，中途看到了几个电视剧她都没停下来，我的眼睛被晃的乱七八糟，耳朵也充满了很多声音，然后我又听见妈妈说，“重要的是想到妈妈要是能完整地看完一部剧该有多幸福，虽然医院里也每天都在上演什么医疗剧家庭剧，但是我如果能不要参演就好了，有时候也想在屏幕外面看看别人在干嘛，人生可能艰难就艰难在想要抽身的时候却没办法吧。”

可能因为到了夜里了，这个时间的人好像本身就会平静一点，再加上不能大声说话，所以我和妈妈对话的声音很轻，我的心也轻轻的，我不敢说什么话了，一点让她不高兴的话都不敢说了，我只说回家的时候看见爸爸在路上跑步，妈妈说爸爸经常那样，她又说人都有各自的辛苦，辛苦和辛苦相碰撞的时候不会总得到体谅，因为谁都想被体谅一次。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非常不愉快，也丝毫不平和，我记得当时妈妈想跟我讲讲医院里的事，可我却打断了她，我当时就知道打断她是不对的，但还是没让她继续说，我们都一样吧？在外面受了委屈没想到回到家也要继续受委屈，我可以体谅，我当然可以体谅，可是如果总是体谅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把真心交出来摩擦呢？

我说：“妈，上次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吧。”

她已经忘了，问我：“上次说什么了？”

“好像要说医院的事吧，被我打断了。”

“医院的事……”她回忆起来，“医院还是那样子，有什么可说的，上次的话……想起来了，你不是提过什么男人怀孕的事吗？因为碰到了差不多的所以想跟你说来着，以为你会感兴趣呢。”

“嗯，挺感兴趣的，说说吧。”

“之前有院外关系还不错的心理医生给我们主任打电话来着，有位小姐带着弟弟过去咨询心理问题，说是自己的弟弟之前做过检查，染色体虽然是男性但是身体里却有没有发育好的子宫，本来可以做手术的，但是他因为子宫异位情况比较复杂，发现的时候就说做手术应该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没办法手术，可是那孩子好像很困扰，对自己有点困惑了，看样子真的很痛苦，所以姐姐带着他过去了，那孩子说，很想把它当成一个没什么危险的肿瘤可是始终做不到……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那位心理医生跟他聊了聊，之后呢，觉得比起心理上的问题还是要先解决身体上的问题，所以又联系了我们主任希望能让那孩子再做一次检查……上次就说了这事，可那孩子到现在都没过来……听说是对医院有点阴影所以没法过来，虽然很想解决这件事，但心里的难关太难度过了……言软？言软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的视野里，有模糊的妈妈，有模糊的妈妈向我伸过来的手，她的手在我的眼睛旁边抹来抹去想擦掉我的眼泪，但是好半天都没离开我的脸。我的眼睛里，有东极岛的房间，丁程鑫盘腿坐在我的对面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说，肿瘤就在这里。还有那次在他家楼下他的姐姐说又给他找了新的心理医生。那时候就该说的，妈妈，那时候就该说的，无论我怎么打断你你都该扯着我的耳朵告诉我这件事，别纵容我了，不想听的东西难道就可以不听吗？不听话迟早是要遭到报应的。我现在就在遭受报应吧！丁程鑫还在汉江边上无语地问我，你怎么还不懂呢？是我太笨了，我真的太笨了，要多亲近才会开口告诉我这件事呢，太难开口了不是吗？就算我也变成丁程鑫，我会知道这件事吗？我也有连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的时刻，都是我没努力再跟他变亲近一点……在美容院他站在椅子上深呼吸之后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件事吗？像小猫食一样一点一点地给我我却没有好好地接收任何暗示，我真该死，我总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是至今为止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丁程鑫真正感觉到煎熬的事，我始终，我始终都徘徊在丁程鑫的世界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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