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如果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女高中生稍作调查的话，会在许多照片里看到我的身影，即便那些事被虚化掉的，模糊掉的，和他隔着一层距离站在人群外围的，但并不难辨认。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我租下了他宿舍对面的房子。出租房子给我的，是曾经的一位爱豆。他早已熟知了这条爱豆与粉丝间的灰色产业链，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些轻蔑和鄙夷。我并没有理会。即使自视清高也没有用，没有捕获爱的能力，丧失偶像尊严，沦落到和我这种粉丝打交道的人，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在这里我和刘耀文保持着近乎同步的作息，我早他半小时起床，再晚半小时睡着。睡前他会打两个小时游戏，偶尔能看见他没有穿上衣，透过窗帘能看到他的肌肉线条。他原先和另一个室友同住，现在换到单人宿舍。朋友的妹妹涂着亮晶晶唇油的嘴巴嘟起来，自顾自地说着对这件事的看法，“感觉耀文xi是需要个人空间的人呢……一个人住之后精神好多了。”我并没有告诉她这是因为刘耀文新交了女友，情感和事业上的双重变化让他的神情愈发明亮。这是过去鲜少在他脸上看到的自信。“啊不过说起来，耀文xi，看起来很开朗，但感觉本人是外热内冷的内心呢……”“之前也有人说耀文xi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姐姐觉得耀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看起来并不需要我的答案，像很多热衷于解读偶像的青少年粉丝一样，无论怎么思考最后都只能得出相同的结论。我开始思考为什么要和她见面了。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分享我的经验世界似乎没有意义。刘耀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曾经是怯懦的，胆小的，患得患失。然后他又表现出明显是表演而出的开朗和外向。如果舞台上的他是他，那么私底下蹲在墙角抽烟一言不发的人是他吗？我始终无法在这些碎片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刘耀文。即使刘耀文的照片已经存满我的两个固态硬盘，我知道他的游戏账号，电话号码，但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他是健康的还是病态的？ ……他对于我的态度是什么？

在窗的这头，我偶尔会出神地注意着他的行动。看着他快要发疯的时候，也会近乎痉挛地打他的电话，看他的号码在我的手机里亮起来。刘耀文通常在三声后挂掉电话，打游戏时更快，仿佛能感觉到他的不悦和烦躁。到这个时刻，我反而有种难以言表的快感，仿佛在享受被拒绝的游戏，能够让刘耀文有丝毫的情绪变化都会让我兴奋。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接通我的电话。那时候他蹲在阳台上抽烟，习惯性地把烟夹在左手，刚洗过的头发没有吹，穿着纯白的T恤，肩膀上湿了一块。在我按下通话两秒钟后，刘耀文拿出了手机，我看到他眯起眼，甩了下头发。下一秒，我的手机界面出现正在通话中的00:00，我看到数字不断的跳动，他的呼吸、我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我全身一阵战栗，感觉到身体内部血液不断涌动，心跳剧烈跳动着，以及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我极力地想要动起来，做出反应，没能成功。刘耀文在对面的阳台上抖落手里的烟灰，然后他站起身，把身子倚靠在栏杆上，随后看向我。他冲我伸出手背，五指张开，露出指骨分明的手指。已经听过一百万次的声音从耳机孔里传出来，比平时要低，更沉。

“戒指还喜欢吗？”

这间房子里住过不下十个人，能看到胶带在墙体留下的痕迹，有人在墙上涂写行程，写偶像的名字，也有用口红留下的“去死吧”，用力到像是油画的质地，在上面累积出一层厚度。好像住进来的所有人都是厉鬼，拥有复杂，诡谲，恐怖的感情。爱的浓度上涨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必然成为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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