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

我找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啊。像个怨妇，刘耀文在心里骂自己。等开口就只说，你也掐掐我吧，你是不是真的陆炎软？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和原来一样，笑得其他几位客人莫名其妙，陆炎软连忙用韩语解释说这位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早就认识了。怪不得刚刚下车的时候会这样，其他客户们恍然大悟。刘耀文虽听不太懂韩语，却也从陆炎软比划的手势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有意逗他，说，原来我们只是朋友啊，不是男家亲故？陆炎软背着手戳他肚子，警告他在客户面前要小心讲话。

“又不怕你跑单，”刘耀文凑近他耳朵说，陆炎软脖子后面的汗毛都因为刘耀文的吹气而立起来了，又听得他说：“比较怕你又跑了。”

他们并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看港岛夜景。二十岁那年看过的船变得小小的，楼房也小小的，霓虹灯撒在海上也只有一部分，根本打不到海的中央，原来有些东西从远了看是那么的渺小而微不足道。

陆炎软说：“耀文，原来那些东西那么小，那年看起来好大，能把我们淹死的海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当然，是你的巴掌。”

“是啊。是啊。”刘耀文点头。

“那…今年可以跟我去加拿大过圣诞节吗？”

“好啊，那我是不是得买圣诞树？”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头，对视，然后交换了一个笑容。面对这样的维港，这样的夜晚，他们不会，也不能再大喊大叫了，二十四岁的人已经懂得体面也懂得隐藏了，何况这也不是维港的海边，没办法在黑暗中完全发泄自己的情绪。但他们彼此清楚，在心里，已经对着香港喊过了。

“香港！我来了！你真好！真他妈的好！中环我们下次见！”

“陆炎软！你真好！真他妈的好！我很中意你！”

只不过这次有人多加了一句。

“刘耀文，我也很中意你！我爱你！”

丁程鑫推掉饭局的借口是回去喂狗，但是上班太累，回家之后只能让狗狗给弄饭吃了，不管是中午他吃的外卖的剩余，还是“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做了芝士玉米年糕喔”这样子的表述，有一口吃的就满足了，人类累的时候，又能尝出来多少种味道呢？他的狗足够聪明，不会发生毒死主人这种恶性事件，甚至被灌醉了之后回去，还可以帮忙脱掉脏衣服、换睡衣、盖被子、定好闹钟、再煮醒酒汤，平时作弄狗，狗时常反击，寸步不让，相当活泼，有时候只翻一个白眼，独自清醒状，林月琴不搭理他，丁程鑫也就觉得没意思了，不再逗狗。

狗是很好的，教科书上说，狗狗是人类的朋友，在漫长的人类驯服动物的历史上，狗的历史似乎较为温和，总之狗成为人类忠实的伙伴，也成为诸多比喻的选择，但是狗狗毕竟只是狗狗，人类的贪心随着科学技术不断增长，因此想要狗狗和人类的复合物，遂有《宠物情人》之类的影视作品与漫画作品，如果落魄的、来路不明、但貌美的男人住进了一位东亚女性白领家中，大家都会因为社会新闻和积蓄了无数年的文化糟粕而剧烈反应，应该报警啊，应该远离啊，会招致灾祸的，心疼男人没有好下场，基于朴素的经验主义，即使是现实的忧虑进入了文艺作品，也应当给予理解，毕竟我们的精神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早已薄弱得经不起什么玩笑来走钢丝；但是如果是落魄的、来路不明、但貌美的狗狗人类，那么似乎一切又可以接受了，因为人类有诸多阴谋、诸多邪恶、诸多丑陋，而狗狗只是人类忠诚的伙伴而已，貌美却没有很聪明的人类狗狗也好，狗狗人类也罢，只要他尚不具备完整的人性与人格，住进东亚女白领的家中，就暂且可以小心翼翼地上演一出现代罗曼史了。

可是丁程鑫并不是东亚女白领，他的狗狗也并非落魄的来路不明的孩子，开头也说了，有名有姓，出去买酒也可以出示成年证明了，尽管脸仍旧呈现幼态，却因为是家中的长男，早就学习会了关于人类社会的种种大事小事，虽然房租由他全额支付，可是家务多是交由聪明能干的狗狗处理，狗狗是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的聪明的狗狗，每周三、周五还需要早些起床去上公共课，口齿伶俐、做事靠谱、也很会打扮自己的这样的大学生狗狗，在同学之间当人也很受欢迎，可是没有和同学们住在一起，反而是和自己这样已经被职场捶打了心脏的上班族腻着，自然是有相当复杂的理由的，因为《宠物情人》系的文艺作品重点并不是狗狗的出身、来历和理由，其中密辛更多是编剧、作家、导演在接受杂志访谈时使用，在此我们也先不赘述。

要从哪里讲起呢？很遗憾，因为丁程鑫的工作很忙，劳心劳力，导致我们的主角常常身处能量百分之零的状态，所以也没有什么冬天里去雪地上撒欢、生日的时候吃亲手做的蛋糕、情人节坐摩天轮在最顶端接吻这样的桥段，冬天很冷、且家里没有两副手套；蛋糕有尝试做，但是鸡蛋放太久了坏掉，所以没能成功；情人节不是周末的话，公司也没有为员工放假的义务，学校对大学生当然也是，去年林月琴就坐着去另一个校区的实验大巴摇摇晃晃地路过早早点亮爱心装饰的恋人街道，再在卖花的都下班了的时间回到和丁程鑫的出租屋，他叫丁程鑫大叔，丁程鑫坐在地毯上看手机，灯都没有开，问他情人节都没点表示吗，林月琴只好走过去抱抱，拖鞋都没换掉。

抱抱不行的，即使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林月琴也看到大叔的嘴巴又绷起来了，当财务部开不出发票的时候，丁程鑫也会做这样的表情，时常让新来的实习生无所适从。当然现在是在家里，所以没关系，林月琴说那大叔还要怎么样，我今天去实验室了，带回来的只有备用的橡胶手套，丁程鑫摇头，又点头，像喝醉了，但是丁程鑫不是也没那么容易醉嘛，林月琴迷茫，丁程鑫伸出手来，林月琴像狗狗一样握上去，丁程鑫又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老老实实说哥的手还蛮漂亮的嘛，手指很长。

因为手指很长

哥又说什么疯话呢，以前也发表过类似于捏了会有蜂蜜流出来的这样的言论，林月琴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恍然大悟感，原来丁程鑫喜欢上别人的时候也会说这种话啊，这种很土的话。

这种话，以后想起来不是会觉得很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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