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别怕，那是来往的渔船，不是海怪。”冷静异常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正看着颤抖窗页的我不敢扭头，只是怔在原地。

我扯着毯子的指尖抠得几乎要渗血，可在高度紧张之下，我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就算他言语冰冷地好似在安慰我，但我只感到无边的寒意从木地板里爬上我的身体，头脑中艰难组合出一句话。

“你……是谁？”

“我？就当是一个不害怕的家伙吧。”他从身后缓步走了过来，轻空的足音像是踩在沙滩上，弱的几乎听不见。我感到呼吸都要停滞了，浑身像过电一样，牙床都在打架，身后的寒气太重了，可我躲不开。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的肩头被轻轻点住，我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转身，这才看到了这位陌生来客。

高耸的眉骨为漏进的月光撒下浓重阴影，随着抖动的百叶窗和窗外暂停的补给船灯光，变换着色彩与角度，和我趴在城里橱窗里看到的玻璃糖纸一样。

可无论是哪个角度，我都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

他唇齿轻移，呼出的气团稀薄，下一秒便化作万千冰霰，空空烙印下一个名字。

“Joseph。”

“Joseph么……我不认识什么Joseph……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默默将这名字揣进了心里，可还是浑身抖得厉害，汗涔涔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的表情很平静，一双细长狐狸眼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随着自己的问话挑了挑，我好像看到了他眸中的深海波涛。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依旧轻声说道，黑漆漆的眼瞳锁着我的全部：“今夜雾大，我来陪你。”

那人看着我皱起的眉心，扯了扯嘴角轻轻说道：“不过看来你好像不欢迎我，那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在他转身的瞬间，眼前混沌天幕劈降下了一道刺眼的雪白亮光，我一声尖叫捂着耳朵，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他停住的双足留下了一滩淡淡的足印，我最终还是颤巍巍地向他离去的方向伸出了手。

“欢……迎的。就一会儿……可以先不走吗？”

赤着的双足缓缓朝我走来，揽起了我颤抖的肩头轻轻拨进怀中，我才发现他浑身湿漉漉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水淋淋地却好像又是暖和的。

我下意识蹭了蹭他的颈窝，浓淡交织的海风带着潮湿炽热的体温，就像是蓦然中上的无名蛊，鬼使神差地勾着我轻轻啄了一口他的锁骨。他的喉头好像抖了一下，罪魁祸首忙错开了脑袋。

我好喜欢他的味道。

“你……是从我们这里路过的旅人么？感觉你像是淋了雨。”我打破了尴尬的吵闹氛围，抓着身上毯子的一角，抖了抖想要给他搭上。

可他个子比我高，我只能踮起脚才能碰到他的后颈，看着小小一张毯子遮住了他宽阔肩头，我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条件不太好，只能先将就一下了。夜里冷，你不要感冒了。”

“不要担心我，你不要怕就好。”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关于自己的故事，没想到竟然还是关于我的。我有些震惊，可还是腼腆地点了点头，解释着“其实我也就是刚开始有些害怕罢了”。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左眼下的泪痣。那颗痣真的很漂亮，像是小小的墨色珍珠，也像是一滴泪，为他冰冷锋利的五官增添了一抹易碎的柔软。

过了很久，他才眨了眨眼睛，侧过脸看我的瞬间，我立刻躲开了目光。

他继续沉默着和我一起并排坐在堆叠的麻袋上，中间隔着一道说不出的空气墙，我朝他的方向蹭了蹭，我们的膝头抵在一起。

这是我主动靠近的，但他也没有躲开。

“啊……你这里也有一道疤吗？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我有些羞赧地指了指自己的锁骨，意识到被衣领遮住的印记，于是忙扯开衣领道：“你看，我也有，和你的位置一样，就在锁骨凹陷的地方。”

那是一道浅浅的疤痕，像弯小月牙。爷爷说，自从我小时候那次自己掉进海里又自己爬上来之后，就留下了这道疤。

男孩子有疤很正常，我一直觉得这是我自救的功勋章，所以并不会藏着掖着。

“小时候觉得它像月牙一样，还挺好看的。”我侧了侧脖子，露出脖颈给他看。

他转头看向我，我扯着衣领的动作卡住了，只有屏住呼吸向一旁偷看，偷偷吞了口唾沫。

“很好看。”他细细打量着我的疤痕：“我可以摸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朝他的方向又凑近了许多，离他更近了：“那我也可以摸一摸你的疤痕吗？”

我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那你明天也会在这里么？”锁骨沟被他轻轻抚摸，酥酥痒痒却并不会让我慌乱。我也抚摸着他的月牙，看着他身上毯子上那颗星星装作很不经意的问道：“我就是问一下，因为我家也就在这里，如果你没有地方安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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