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

李叶佳第一次见到刘耀文，是在大二那年的春天。还有三个月就面临专业分流，李叶佳在影视制作上了两年的大课，终于有机会专心致志做纪录片了。以传媒影视这类专业为王牌的学校，要想进专门开设的基地班，除了绩点这一必要的竞争因素，最有价值的筹码应该就是参加比赛拿个什么小奖项，好让档案上漂亮一些。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冥思苦想一周，有什么可以作为素材拍摄的东西都被他拿出来构思过了一番，但依旧没有半点头绪。“叶佳啊，别发呆了，都想一天了，过来玩uno吧。”室友拿了一沓卡牌放在刚支好的小桌子上，手里还拎着折叠小板凳，看李叶佳愁眉苦脸，喊他来玩玩牌先。李叶佳兴致缺缺，转头刚想拒绝，就看到散落在桌子上还没收拾洗牌的游戏卡牌，突然灵光一现。倘若是在柯南的世界里，此时他身后应该变成黑色的背景，并且有一道白光闪过。“你们先玩吧我要写大纲了先。”如同扎破了灌满水的气球，思维的桎梏只是被掰碎了一个角，李叶佳就能迅速赶出一篇完整的策划，一气呵成，笔记本电脑的静音键盘愣是给他敲出了古早打字机的气势。

赌场，大概离大多数人的生活有些遥远，李叶佳也是这大多数中的一员。然而比较值得在意的是，虽然离生活很远，但空间距离也还算近，本市西四环是有一家赌场的。他不知道这家赌场为什么能够存在，又或许里面只是一个大型棋牌室，总之他几乎没怎么关注过，也不知道老板究竟有什么硬关系。但既然能开起来，且暂时没有出现什么能传到他耳朵里的秘密，那大概不至于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地方，几乎毫无社会经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李叶佳，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此。

地铁花费了一小时十五分钟，李叶佳从地铁站走出来，原本还在半空的太阳已经挂在西边摇摇欲坠。赌场所在的地方要偏僻些，几条路越走越窄，直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才在夕阳西下中一排垂垂老矣的建筑旁看到了那个装修气派的门头。不知道是因为光线渐暗还是它真有点压抑的氛围，李叶佳突然没了勇气进去，只站在门口旁边的石狮子旁架起三脚架。还不到人们在这里尽兴而归的时候，这时候街道应该是赶路回家的打工人和学生们的主场，门口出入的人稀稀落落，李叶佳脚都站麻了也没等到什么有用的素材，一直开着的dv机只捕捉到了光影的变化。也许第一部分的确要难拍一点的，李叶佳想，不过记录赌场门口的人物百态，实在是纪录片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画面中突然变换的影像要来自于从大门走出来的一个人，看起来很年轻，李叶佳从远处虚虚地看到他一个身影，总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上屏幕，以免错过来之不易的可用内容。他没有发现取景框内的人顿了顿，这个亮度和距离都不足以让他快速察觉到这些微小的动作。本着必须获取被拍摄者同意的原则，李叶佳抱着从脚架上扭下来的dv小跑到刚拍下的人跟前，准备开口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外加询问是否可以用在比赛作业里。“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被喊住的人有点错愕，大概只没想到李叶佳会跑来搭话，但还是停下来安静听完了李叶佳叽里呱啦说的一大堆，并且在李叶佳问完之后沉默良久。“要是不行的话我会删掉…”李叶佳跟对面的人对视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心里略略有点紧张起来，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不自觉抠上了dv电池仓的盖子。以及，他或许不会想承认，对面的人真的有点太漂亮了，他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是很漂亮的，打理得柔顺服帖的头发，细长开扇的双眼皮，流畅清晰的下颌线，连睫毛都像是专门去种过似的，最主要的是，和李叶佳刻板印象里出入赌场的那些人不同，面前的人似乎更像自己的一个什么朋友、同学，在对视的那一整段时间里，他甚至非常肯定地认为对方断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这里不是小朋友该来的地方哦。”对方说话时嘴角是微微翘起的，顶出两个弦月端点一样的尖角，光顾着看弧度刚好的嘴巴，李叶佳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话的内容是什么。“这附近还是坏人多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呢，不过我今天赢很大，所以做一下好人也没关系。”“一定要拍点什么的话，去东面的海边吧，知道那里吧？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善良的。”

直到坐上回学校的地铁，李叶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大纲又被否决了，被一个漂亮的不知道名字的男人。dv机里唯一拍到的素材他还没删掉，想再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却发现从入镜开始，那个人似乎就有意识地避免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否则怎么会在整整三十秒里，连个完整的侧脸都没有拍到？“什么嘛…”李叶佳自言自语地嘟囔，脑子里却还盘旋着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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