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鸟

他知道东边有海，但他在这里一两年了都没有去过一次，一来是他对海边不感什么兴趣，二来比起出门他还是更愿意宅在宿舍里，点点外卖看电影，拍的作业也大多是在学校完成的。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眼见提交文件的截止日期一天天推进，即便暂时想不出海边能拍出什么新意，他也只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给周末的日程安排写上“去海边”三个字。

早春的清晨还是冷了些，李叶佳包里揣着着一台机器两张卡，硬是在冷风里蹬了八九公里共享单车，锁车的时候他连打三个喷嚏，按锁车环的手都有点不听使唤。我要是感冒了可都怪你，李叶佳心想。其实他本来没什么理由怪那天遇到的人，人家明明只是说可以来海边，又没让他大清早不到十度蹬自行车来，等到能打到车或者地铁上班不就得了。但他似乎就是很没来由的，觉得可以怪一怪那个人，就像跟自己朋友在一起时不用讲什么道理那样。海边的朝霞刚散去，初升的太阳明晃晃倒映在海面上，李叶佳坐在离海面高些远些的人行道边，看下面海浪打湿黢黑的礁石，以及礁石上扒得牢固的各类硬壳，牡蛎、藤壶或者扇贝，和礁石几乎是长成一体，长久地被潮汐打磨。不知道这里能拍些什么，李叶佳揣在兜里的手刚回温，刺痛感后知后觉攀附上了突突直跳的指尖。“真的来了啊，怎么比我想的还听话。”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叶佳转过头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跑鞋。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和一个有点奇怪的陌生人相处，以及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并肩坐在晨雾刚消散的海边看日头升起，又该是浪漫还是诡异的场景。“对啊…不知道该拍什么了。”李叶佳心想我又没有别的办法，不来这里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很漂亮吧，这里。”“还好，就是早上太冷了。”身边的人只穿了薄薄的卫衣和运动裤，发际线附近隐约铺了些细小的汗珠，坐在穿了厚外套还戴了围巾的李叶佳身边，仿佛同时共度两个季节。“是吗，比那个地方让人喜欢多了，不是吗？”反应了好半天，李叶佳才想明白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觉得也就还好吧。“你不喜欢那里为什么还要去？”旁边的人不回答，随便抬手擦擦额角被冷风吹干了一些的汗：“你上次说你叫李叶佳，很好听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遇到了两次，两次都能说上一点话，且第二次就这样坐在海边漫无目的地听海水低吟，看鸥鸟高飞，他总觉得像王家卫喜欢拍的风格，也许这个时候需要交换一下名字，再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交流。但那边迟迟也不接话，李叶佳以为又得不到答案了，想一想也无所谓，打算扯别的话题。“耀文。”“嗯？”“刘耀文，我的名字。”李叶佳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在也不用他马上搜刮出一些合适的话来回应，因为刘耀文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一只健硕的海鸥在他们面前直直掠过。突然靠近的不明物体让李叶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摆出防御姿态，但耳边只留下挥翅的响动和划破空气时的风声，一睁眼，挡在他面前的手臂还有半截没放下来的袖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等他想起来查看刘耀文是否被划伤的时候，旁边的人早就把袖子放了下来，连手腕都一同遮住。大概是没受什么伤，不然不会有兴致还来揶揄李叶佳：“胆子这么小还跑去赌场啊？”“拜托，这是本能哎，再说了谁说胆子大才能去赌场。”刘耀文听到了很好玩的事情，抱起一条腿踩在大理石椅子边缘，把脸放在膝盖上，偏过头看李叶佳。“你很了解赌场？”真实的答案当然是不了解，他对这种地方的了解甚至还停留在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风靡的港片里，灯红酒绿、西装油头，翻飞的纸牌筹码和高超的出老千技术等等，所以见到刘耀文第一面，他觉得眼前的人好像跟自己印象里毫无关系。“不了解啊，”李叶佳很诚实，但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谎言会被刘耀文一眼看穿，“我又没去过，都是电影里看来的。”刘耀文眼睛骨碌碌转，好像真的在回想电影中的赌场是怎样一番面貌，也许是脑海里浮现的场景太好笑，旁边的李叶佳还在对着海面发呆，刘耀文却自顾自笑了出来。“好的地方…那些你可以放心大胆去的馆子，应该都不是这样的，很安全。”“什么嘛，这里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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