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书房门口。
好在没有遇到那个彪悍的老婆婆,赵孜容松了口气。
书房门是开的,赵孜容探头扫了一眼,没看到他未来的师傅,便随着草儿跨进了书房。
草儿叫赵孜容丢书房等着,然后就走了。
应该是去喊人了吧。
赵孜容想,然后坐在梆硬的木凳子上,百无聊赖。
屋里陈设没有什么稀奇,简简单单普普通通。
唯一让他眼前一新的是简约而充盈的书柜。
东北角,杵着几个红木大书柜,没有雕什么眼花缭乱的纹路,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小柜子,有的只是从上到下,规规整整,整整齐齐,几柜子书。
除了最下面一格,显然被抽走了好几本。
赵孜容皱眉,正要收回实现,确是突然注意到:光影交错间,格间的间隙里,投下小片阴影,露出些许青灰色的布料。
赵孜容一惊,这才注意到第二排书柜后面有个人。
赵孜容这才留意到,除了厨房嘭嘭锵锵的炒菜声,树上的鸟叫声,树下的落叶擦擦声。
细细分辨下,屋里其实还有很轻很轻的书页翻动声。
有多小呢,小的就像布料摩擦声,几不可闻。
但是锁定范围,刻意聆听还是可以听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王黎不出声,不知道王黎是不是没看见自己,不知道王黎是不是也因为他斗鸡的鲁莽行为而不满,而不理会进门声响并不大的自己。
赵孜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起身,径直走过去,一探究竟。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一声重重的书本关合声传来。
紧随而来的是怒呵。
“赵孜容!你可知错!”
像极了父亲的怒呵,赵孜容浑身一震,顿住步子。
等会儿,他既然知道自己是赵小公子,就应该没胆子打自己。
赵孜容回过味来,直接顶嘴。
“先生,问错也没有您这样不露人前的。您可知错?”
“我知错。”
“那先生为什么还不出来?”
“知错不一定要改。”
赵孜容傻眼,怎么和以前的老师不一样啊。
“为什么?”
“因为时间有先后,错有大有小,改错是做事。做事也分大小,做事可以得利。利也分大小。我今天学了一条礼节,是获利,我今天对了你无礼,便是损利。而做事又分时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事确是可以顺延的。比如我的失礼。我可以在之后,用更周全的礼节来弥补。但是如果此刻有一件大事,和一件小事,大事是获利,但是讲究时机,小事是弥补,没有限制。请问我此刻应该做大事还是小事?”
“大事。”赵孜容毫不犹豫的回答。
但是,一套用到自己身上,他连忙反问:“所以你的大事就是问错吗?不先更正自己的错处,而问错,你如何有资格问错?”
“是也不是。”
赵孜容知道他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只觉又要被忽悠一大段话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看看这个王先生可以扯出什么花来。
“我是在问错,是帮忙改错的问错。我不是问错,不是目的是惩罚指责的问错。”
赵孜容心里翻白眼,继续顶嘴:
“可你一开始怒气冲冲的呵斥我的名字,不就是打算惩罚我的吗?”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是知错不改,失礼于你,那么你呢?你知错吗?”
赵孜容猜王先生要问的错估计就是在别人家斗鸡的错。
可是他没错啊。
你们不在家,不锁门,那不就是放任不管,任人采撷!
更何况他只是激发了一下鸡的斗志。
又不是他强迫两只鸡打在一起的。
“不知。”赵孜容斩钉截铁。
“好,那我告诉你。”
男人从书柜后缓缓的走出,赵孜容打算站起来迎。
“你错在自我放弃,自我蒙蔽,自以为是。”
赵孜容脸色白了白,僵住了起身的动作。
男人冷峻的神色连同那三个犀利无比的四字词语砸向赵孜容,砸出血淋淋的伤口。
自我放弃的服从,自我蒙蔽的胡来,自以为是的狡辩。
但又不只是这个,他是南宁国赵家的旁系的孩子,纵使他从商的天赋极高,母亲,父亲,哥哥,包括第一次见面的三姐都只会压着他的头读书,读书。因为赵家的继承人只会从嫡系出。
他呢,不想读书。
书上的道理强调的不是礼就是礼,不是仁,就是仁,他要做的是听话,听父母的话,听家族的话,做个他们希望看到的他。
可是他太小了,小到比这个七岁的身体还要小。
按书上说,应该比蜉蝣还要小吧,毕竟蜉蝣还可以撼大树,他呢连动弹的资格都没有。
这便是自我放弃的服从吧。
自我蒙蔽的胡来嘛,没办法啊,不想痛苦,不想绝望,不想心累,他就干脆蒙起了通透的心,每天活在当下,吃吃玩玩,随心所欲。
自以为是嘛,好像是有些。
其实审视起内心来,他其实是不想来拜这个王先生为师的。
他其实是存了心要被讨厌的。
只是他装蠢,他变蠢,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
男人看着小孩子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又由红变成正常白的脸色,他笑了起来。
他一笑起来,整张脸都柔和起来,只有两撇胡子一耸,强留着威严,其他任何角落,都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如同天神俯视般的压迫。
“清醒了吗?聪明的小孩。”
赵孜容看向面前儒雅随和的王先生。
他想到之前他说的一句话:
问错,是帮忙改错的问错。
如果说他前一刻,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马上要被绝望吞噬。
那么现在,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条出路。
他可以教会他怎么成为蜉蝣,怎么撼动大树。
“还需要我回答之前的问题吗?”王先生接着说。
之前的问题?
赵孜容愣了愣,旋即也笑了起来,跪地,说到:
“首先,先生在上,如果先生不阻挠,学生就拜您为师了。”
说完就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其次,师傅说的是,徒弟有错,错在自我放弃,自我蒙蔽,自以为是,已及冥顽不灵。但好在师傅点醒,将我的七窍通了六窍,以后一定会跟着师傅改正,学习。争取将最后一窍也打通。”
“好大的口气啊,你才七岁,就觉得自己离七窍玲珑心不远是吗?”王黎扶额。
赵孜容笑眯眯的拍马屁:“毕竟有师傅愿意不吝赐教。”
王黎舒心,走到桌边,拿起一杯茶。
“说起来,师傅,你什么时候做小事啊?”
王黎手抖。
万幸,万幸。
茶杯还只是举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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