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花的尸体（中）
开花的尸体（中）
自舞会那晚后，千颂的行为愈加离奇。
起初她只是顶着那对绿色的瞳孔张扬地到处乱晃，后来她渐渐迷上了这种突破束缚无拘无束的感觉，竟给自己的衣服、头发都染上颜色，她的人生像是明亮了一条未曾开辟的道路，她对色彩的追求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有人认为这个女孩发了疯，有人认为她想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引人注目，不论人们持着怎样的看法，一颗色彩的种子已经深深植入了天裔国的大地，在人们的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从前因为身上的色彩而饱受屈辱的人也渐渐开始质疑白色的权威，街道上零零落落地出现了一抹抹色彩。
千颂也终于收到了一封教师聘请的信函，她乘着马车循着信上标注的地点来到了天裔国的郊外，一座宅邸孤零零地座落在人迹罕至的田野中。
沿着宅邸窄长的回旋长梯来到书房，一个有着紫色瞳孔的女孩端坐桌前，桌上是两杯沏好的热茶。
女孩叫安娜，她早已听闻千颂的事迹，对她感到很好奇。
她告诉千颂，之前的每一个老师都只愿意为她讲解《恩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赞颂白色的念词，她悄悄告诉千颂这简直无聊透顶，她根本听不进去。
千颂笑着告诉安娜她上课不需要《恩典》，说罢从兜里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她把少年在笔记里写下的一处处风景都和安娜分享，安娜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么多充斥着绚丽色彩的美丽景色，这是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突破禁忌的感受让她觉得紧张又激动，两个少女的心思随着少年细腻的文笔飘向远方，在这间充斥着白色的书房里，她们度过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午后。
明媚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千颂和往常一样带着少年的笔记本走进安娜的书房，却看见佑凡和彼乐神情严肃地站在窗边，不见安娜的身影。
“安娜已被我遣送回了城堡，未经允许不得外出。”佑凡目露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轻蔑与厌恶，“我警告你，不要再用你的那些歪理邪说祸害我的妹妹。”
“……那是你的妹妹？”千颂愣怔了一下，一想到安娜紫色的瞳孔，嘴角不由得挑过一抹讥讽的笑，“王子殿下整日华冠丽服，富贵逼人，我怎么知道堂堂天裔国公主竟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佑凡正要发怒，彼乐见气氛不对连忙走到千颂面前故作好意地劝说道：“姐姐，不要再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了，你瞧瞧你的头发、衣服，都是不洁的颜色，你这副样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千颂闻言一笑，翻开少年的笔记本，将画着他梦中情人的那页在彼乐眼前举起。
彼乐对着画上的女孩打量了一阵，直言道：“可这根本就不是你，你们除了那对绿色的瞳孔，还有哪个地方是相像的。”
“不需要是我。”千颂自信地回应道，“这幅画让我知道了不管是什么色彩，什么样子，都会有人喜欢，就算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样子，我自己喜欢就足够了。”
彼乐一时语塞，佑凡让她不必和这个疯丫头浪费口舌，只见他快步走到千颂面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她：“要不是看在彼乐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给剁了。马上就是我和彼乐大婚的日子，这几天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罢，他牵起彼乐的手，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千颂回望彼乐离开的背影，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小女孩了，这位未来的西国王后已经在千颂的人生里渐行渐远，在她所看不见的寂暗远方中隐匿了身影。
也许千颂有着与世界为敌的勇气，但唯独不愿意与彼乐撕破这道形成已久的隔膜。
那是一个失落的夜晚，和往常落寞时一样，千颂又一次来到了河边，原先埋葬少年的那片土地，已经长出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鲜艳的花朵尽显妖娆，像是在召唤着千颂将它采摘，她将手轻轻握在花柄上，无意让柄上的尖刺扎进血肉。
鲜花美艳热烈，仍然立起荆棘，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天裔国王子佑凡大婚当日，彼乐穿着华美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臂缓缓步入礼堂，她在全国百姓的祝福下成为了天裔国最美的新娘，尽情享受着周围羡慕的目光。
二人在神父的祝词下把指环交换，彼乐心中难掩的喜悦投射在脸上变成娇羞的笑容，她终于嫁给了心心念念的天裔国大王子。
“我来晚了！”一声叫喊将暧昧的气氛毁坏，千颂手捧一束色彩绚烂的鲜花到场。众人面面相觑，咕哝声霎时充斥了整个礼堂。千颂抬手将鲜花递给彼乐，“准备匆忙，暂且收下这束鲜花作为新婚礼物吧。”
彼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表情十分僵硬。佑凡的脸色变得铁青，愤怒地指着千颂喊道：“来人！把这个女的给我抓起来！”
几个大汉猛地向彼乐扑来，她立刻举起手中的花束往他们脸上砸去，五颜六色的鲜花瞬间从束花的牛皮纸中飞起，散落在礼堂各处。
千颂被关进了大牢。
翌日，彼乐来到牢中探望，忧心忡忡地让她去和佑凡认错，否则她再怎么求情也难救千颂的命。
“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不能只有一种颜色，这有什么错。”千颂谢绝了彼乐的好意，在梳妆镜前若无其事地打理着乌黑的秀发，“彼乐，从小到大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如果我人头落地，你和王子殿下也会轻松许多。”
彼乐像是含了一嘴的玻璃渣，尽管疼痛钻心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默默注视着千颂，良久，转身靠着铁栅栏坐下：“姐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最喜欢唱的那首歌谣吗？”
当回忆涌入脑海时，彼乐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轻轻开口吟唱，许久未唱的歌谣。
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
笼中的菲尼克斯
编织梦中翅膀
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
不死的菲尼克斯
追逐黎明远方
这是独属于姐妹二人的记忆，千颂缓缓开口和着彼乐的旋律轻声吟唱，有那么一瞬间，她们像是回到了从前懵懂的年纪。
“啊……”一声痛苦的哀号传入彼乐耳畔，她回头看去，千颂竟倒在地上，身体无力地抽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