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发布会（一）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事实上，我本来也没指望能找到。一开始我就说过，这里没有一句话是可以相信的。就连我自己，也在毫不犹豫地撒谎，因为我早已决定，必须去现场看看。尽管我不是记者也不负责保安工作，很难进入发布会现场，不过这没什么要紧，待在门口打开车载收音机听听直播足矣，连看手机视频直播都不必，我的眼睛需要盯着别处。

你猜的没错，其实我最想看到的不是田口正弘，而是青叶恭子。与其说我知道她会来，不如说我盼望她能来，虽然我没有去查登机旅客名单，但我回忆起那天临别时她充满不舍和不甘的眼神后就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多半并没有上飞机。如果她是那种得知田口一无所有就离开的女人，她就不值得我和丰岛帮忙。而且她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也不会感觉对田口的下场负有责任而愧疚，这都是田口咎由自取。唯一的悬念在于，她在看到田口的所有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他？对这一点，我也有些矛盾。平心而论，田口用那种卑鄙手段想要赶走青叶，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也不值得同情，更配不上青叶那样一个好女孩的爱，但是青叶本人会这么想吗？

此时田口的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他的手下一看到丑闻被披露，马上意识到这个老板已经养活不了他们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全部作鸟兽散，许多人连招呼都没打，就把他拉黑了。如今手机聊天软件的工作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私人亲友群也灰了一大半，以至于他发个通告都找不到代笔人，只能从头到尾亲力亲为。离开的人他不想阻拦，也不可能阻拦。作为霞关多年的常住民，他很清楚这个地方的本质。这样的结局他怨不得任何人，包括丰岛。

现在的他，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沮丧，甚至有些轻松惬意。这是他步入政坛以后第一个不用戴面具示人的日子，上一次——他都不记得是哪一天。

这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呢？也许，悲喜剧本就是一体。

他取下衣架上的西服，这大概是他人生里最后一次穿正装出席公众场合。以前，穿衣服这种事都是恭子或者丰岛帮他，现在这两人都已经不可能再站在他身边了。

从办公室到发布会现场，步行不过十分钟左右，田口却觉得，那就是一辈子的时间。当他抬起头，最后一次面对自己曾经无比熟悉，应付起来已然驾轻就熟的摄像头、闪光灯、麦克风、录音器和那一张张面孔，一只只高举过头顶用来提问的手，和往常一样的是，他丝毫不感到紧张。而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过去他不紧张，是因为他已经习惯撒谎，这次他不紧张，是因为他不用再撒谎。

“诸位记者朋友，以及全国的民众们，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替自己狡辩，也不是为了求得原谅同情，我只是要告诉你们真相。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对所有问题来者不拒。”

“田口先生，请问你对网络上出现的各种关于你男女关系的传言作何解释？”记者的第一个问题就已经包含一切。

“我的答案也许很长，希望你们有耐心听完。”虽然看不见田口的脸，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并不怎么狼狈慌张。我不禁松了口气，如果他还试图用谎言蒙混过关，应该不会如此从容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