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9章 雪中悍刀行 37
第三十七章
徐凤年及冠礼那一日，天上忽然落了茫茫大雪，雪片在北风中飞舞，像是柳絮漫天，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凉到了心里。
南歌自然也受邀了，只是一进北凉王府府门，红薯抿着嘴笑，跟青鸟一左一右把她领到了一处院落中。
“沈姑娘，快些准备吧，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红薯轻声提醒，南歌不明所以，她面前的院落门忽然打开，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女子站在门后，身后跟着两个手捧红盘的婢女。
姜泥也在其中，只是她似乎怕极了这女子，面色惨白，垂着眼大气都不敢出。
这女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肤色极白，眉目清秀，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并非纯黑而是浅棕，一对眉毛斜斜飞入鬓角，眼神里不带丝毫感情，瞧见南歌也只是淡淡道：
“你便是沈南歌？”
南歌见红薯还有姜泥对此女的态度，再想想前几日徐凤年提起家中姊妹，稍加思索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行交手礼道：
“见过二姐姐。”
这位应当就是徐凤年万分惧怕的那位“二姐”，北凉王府的二小姐徐渭熊，听闻此人她坚毅果断，杀伐果决，十三岁时就能提古剑红螭上阵杀敌，精通棋道剑术，于上阴学宫求学，南歌也是今天才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
徐渭熊面色不变，只是脸色缓和了许多，深深望她一眼：
“进来吧，今日本该是大姐替你行这及笄礼，只是她身在江南道，凤年托我来替做你及笄礼的正宾。”
南歌有些惊讶：“今日不是徐小凤的加冠之礼？如何又是我的及笄礼？”
徐渭熊面无表情道：“女子女子年过十五，如已许嫁，便得举行笄礼，你如今已经是半个徐家人，又无长辈在世，我身为徐凤年的二姐，论辈分算是你的姑嫂，做你的正宾也不算委屈了你。”
她说话口吻有些硬，南歌却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
南歌眼神落在徐渭熊身后丫鬟们手中里捧着的红木盘之上，采衣色泽纯丽，深衣端庄典雅，大袖礼衣雍容大气；发笄和罗帕都是精心准备好的，发簪与钗冠是素雅的茉莉花样，每一件都能瞧出来准备之人的用心。
“凤年特意替你挑选的，想来他已经认定你了。”
徐渭熊又道：“今日凤年加冠，你行及笄之礼，不拜天地，不拜宗庙，只拜我母亲。”
她紧紧盯着南歌，似乎是想看她的反应：“你可知这代表这什么？”
徐渭熊得知眼前少女有可能是位武功极高的天象剑士之后，下意识便对对方多了几分亲近——当年的北凉王妃吴素，吴家剑冢上代剑冠，也是这样年轻而强大。
南歌微微一笑：“知道。”
这意味着日后她便是北凉王府上下承认的世子妃，三十五万铁骑跟守护天下太平的重担也将会是她的责任。
她慢慢又道：“我手中的剑乃是杀人剑，守得住我想守的，我也相信徐小凤会护住我。”
徐渭熊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慢慢道：“你的性子倒是……也好，只有狠下心才能活得更好——时辰快到了，来人，替世子妃上妆。”
……
……
南歌坐在梳妆镜前，徐渭熊拿着象牙梳替她梳发，红薯替南歌在面上点了胭脂，姜泥捧着妆盒立在一边，青鸟则是替她整理裙角，不多时，一张美到叫众花失色的面容便出现在铜镜里。
身旁服侍的丫鬟都忍不住发出轻轻的抽气声，红薯跟姜泥满眼惊艳，就连素来不开口的青鸟动作都轻了几分——
这样的美丽，就像这世间盛开的所有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徐渭熊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看一眼旁边婢女手里捧着的秋水，淡淡道：
“这便是你的剑？”
南歌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自然把秋水解了下来，听到徐渭熊这么问便笑道：
“是，它唤作秋水，陪了我很久。”
徐渭熊点点头，替她把发挽起：“学剑，很好。”
她也没有问那一日的青色剑气，只是示意南歌起身——到时间了。
……
……
天降瑞雪，吉时已到，徐凤年早就换好了今日的礼服，站在城东山脚处等待，而徐骁则是身披黑色大敞，背着手去瞧他，神色很是不屑：
“没出息！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今天成亲呢？！”
徐凤年一向跟他爹斗嘴斗惯了，自然而然反驳道：“我媳妇儿今天及笄！我能不着急吗？”
“那你还及冠呢你个臭小子？！”
徐骁气得吹胡子瞪眼，看到官道上的马车，才又道：“你二姐办事你还不放心？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乐不乐意嫁你——”
话音刚落，就看那马车停下来了，徐凤年上前几步去接，结果先出来的人是他二姐徐渭熊，徐凤年一下子就蔫巴了。
——在北凉王府，他二姐简直是说一不二，有时候就连他爹都怕这个二闺女。
“辛苦二姐了，二姐对我最好了。”
徐凤年“嘿嘿”一笑，徐渭熊却是知道他想做什么，径直下车对徐骁行礼。
徐凤年掀开帘子接人下来，脑袋刚探进去就不动了，满眼惊艳地瞧着车里的人：
南歌肤色本就极白，五官像是沁着水的寒玉雕刻而成，细眉轻扫，却没有半分锐利之意，眸色如墨，漾着一波一波的水润，浅浅的胭脂点出几分淡粉，一身青衣，却是绝色。
她忽得笑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玉雕活了过来，新月眼里全是笑意：
“徐小凤？你长本事了？还学会瞒着我给我惊喜了？”
徐凤年今日一身黑色礼服，内衬是红白两色，肩上有蟒纹纹饰，丹凤眼，卧蚕眉，眼眸狭长而灵性，一笑起来整张俊美脸旁洋溢着融融暖意：
“媳妇儿，你今天真好看！你不上妆是天生丽质，这上了妆简直就是仙女临凡啊？！”
算他会说话。
南歌眼里沁着笑。
……
……
下车之后，南歌对着徐骁行了礼，行的是晚辈对长辈的礼，徐骁一脸欣慰受了，哈哈一笑道：
“世人都说我徐骁暴虐弑嗜杀，粗鄙无礼，干脆就叫把凤年的冠礼跟你的及笄礼一道办了，你们两个今天一不拜祖宗天地，二不拜宗庙礼法，只拜凤年的母亲。”
他又慢慢道：“也算是叫你娘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及冠娶妻了。”
这一刻，南歌才真正意识到，逝去的北凉王妃吴素到底在徐骁心中是怎样的份量，也是真的好奇，究竟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奇女子，才能叫“人屠”徐骁为她舍弃祖宗礼法，能叫北凉上下归心，能叫六义子对她敬佩至今。
“走吧，咱们去见娘亲。”
徐凤年捏了捏南歌的手，南歌冲他轻轻一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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