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0章 雪中悍刀行 38
第三十八章
天降瑞雪，大吉。
南歌跟徐凤年携手而行，瞧见在那茕茕墓台之下，早有礼官肃手行礼，通往墓台的青石阶旁，跪着身着黑铠的北凉军士。
红薯，青鸟，姜泥三人已经捧着冠服在下首候着。
黄蛮儿早就是泣不成声，似乎是早早得了吩咐，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一张脸憋的通红才没有哭出声，眼泪一串一串往下落，看着就叫人难过。
老黄跟楚狂奴算是今日观礼的宾客，南宫仆射却不曾到场，她也是北莽之人，故而不曾露面。
徐渭熊冷冰冰的脸上也多了些淡淡的悲伤。
南歌明白，所有人都能展露自己对王妃的怀念跟思念，能替王妃吴素流泪，唯独在她和徐凤年身前的徐骁不能。
他是北凉的天，但凡露出半点软弱，那些藏在暗处的豺狼就会奔涌而出，试图攻击他的软肋。
只是似乎谁都忘了，这位“人屠”，不只是一位战功赫赫，屠人百万的北凉王，还是一位温情脉脉的父亲，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
他不惧骂名，不惧旨意，不拘礼数，选择在爱妻坟前替儿子跟儿媳举办冠礼跟及笄礼，为的就是让亡妻在天之灵宽慰。
情深意切。
十年生死两茫茫，当真是，不思量，自难忘。
这算是——
见婆婆了？
南歌忽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小紧张，下意识捏了捏徐凤年的手，他目光直视，嘴唇微动轻声道：
“莫怕，我娘特别温柔，你这么好，她一定也会喜欢你。”
话音刚落，北风忽然带起墓前松枝上一捧雪，温柔而缱绻地拂过两人的面庞，冰雪的清透之意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轻轻摸了摸二人的脸旁。
徐骁视线随着那道风雪落在两个小辈牵着的手上，眼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追忆，轻叹一口气：
“褥子及冠，便已成人，今日我带咱儿子跟儿媳一道来看你，想来你也能感到欣慰了。”
风雪依旧温柔。
……
……
“跪——”
高台之上，青香渺渺，礼官高声祝词，让观礼人惊讶的是，未来世子妃的及笄礼居然与世子的加冠礼同时进行，主宾居然是徐渭熊，足见北凉王府上下对那少女的重视。
“你说徐骁对他儿媳妇也是真够好的，我还没见过谁家及冠礼跟及笄礼并行的。”
楚狂奴站在观礼人群里悄声道，一边的老黄望着高台上的两个孩子忍不住咧着嘴笑：
“都是好孩子，以后要相互扶持过日子的，这才好哇——”
高台左侧，是捧着冠冕吉服的青鸟，徐骁替徐凤年加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兄弟俱在，受天之敬——”
高台右侧，是捧着珠钗深衣的红薯，徐渭熊亲手替南歌易簪：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一左一右，却不觉得半分违和跟可笑，只有肃穆与徐骁的端端爱子之情。
及笄礼与加冠礼同时进行，这要是放在寻常世家，一定会被天下人耻笑不懂礼数，但没有人敢小瞧今日这两场礼的重量。
“取冠，易服——”
“出笄，易簪——”
三冠三簪，改服盥洗，这便意味着受礼人已经成年，男子入世治人，晋爵受宗庙祭祀，女子可婚嫁，养育儿女承抚育后代之责。
但这是北凉。
这是女儿也可上阵杀敌，民风彪悍的北凉。
女子的及笄礼便又有着不同的意味了。
南歌明白，她已经承接了未来北凉王妃之责，要承担起与徐凤年共同接手北凉，庇护天下百姓的担子。
北凉不需要娇弱的世子妃，他们需要的是像王妃吴素一样，能够披甲上阵，与未来北凉王共生死的世子妃。
最后一只钗子，徐渭熊迟迟没有替她簪上，而是垂着手退后，让出一片空间。
南歌慢慢抬头，惊讶地看到竟然是徐骁替她簪这最后一簪，而他手里的也不是什么华贵簪钗，只是一只普通玉簪。
“原本这第三簪，该由凤年他娘替你簪上的，她一直盼着能瞧见凤年娶妻，如今你在她面前行及笄礼，也算是一种宽慰。”
徐骁显然动作有些笨拙，还是徐渭熊把着手教他，他才勉强替南歌簪上簪子，面上闪过一丝欣慰道：
“少年夫妻老来伴，你跟凤年相识于微末，深情厚谊自是旁人不能比拟的，今日我暂代吾妻之责，替你易钗，惟愿你二人相互扶持，彼此恭爱，直至终老。”
说着徐骁顿了顿，就看这位传言里狂暴残虐的北凉王忽然冲南歌挤了挤眼睛小声道：
“日后他若是负你，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一边的徐凤年满面黑线，伸出手去牵南歌的手，冲着墓台嘀咕一句：
“娘，您管管我爹——我这媳妇儿还娶进家门呢就开始偏心了——”
“呼——呼——”
风似乎在回应。
……
……
北风吹拂，雪花漫天，本应是阴冷异常，但却隐隐有种温馨笼罩在此处。
南歌的头上落下淡淡一层积雪，她伸手要去拍掉，却被徐凤年捉住了手。
穿着吉服的青年此刻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成人”，仿佛一瞬间成熟许多，他面上的青涩跟玩世不恭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俊美的脸上是淡淡的喜悦。
“别动。”
他轻声道，墨色的眼眸里流出几分温情，伸手替她正了正头上的发簪：“你看，与君共淋雪，也算同白头，这是吉兆。”
南歌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替他理了理衣裳前襟，忽然笑了起来道：
“愿与君共白头，但愿君不负我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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